“殿下此举可谓精妙,顺水推舟去查那杨太尉贪污一事,必能借此让其大伤元气。”
薛玺应着,目光投向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的她:“不过那杨协必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怕是打定心思要让殿下有去无回啊。”
“我自然知晓。”周若璞不甚在意,忽得抬眼看向他,“此行,你会与我共去。”
周若璞语气平静,并不是打算征求意见,而是直接敲定。
她这做法确实不太厚道,人是没商量就杀了的,但还要薛玺同她一起去那鸿门宴,可谓是死也要找个垫背的。
薛玺家底富饶,即使谁登基看不惯薛家也能提前跑路,若是跟着她前去倒可能真落得个尸首分离的下场了。
薛玺没有半分犹豫,点头说了好。
周若璞有些新奇地瞧着他:“你不多说几句?”
“全凭殿下做主。”薛玺笑着说道。
周若璞手轻轻撑着额角,没再说什么看着他。
薛玺这个人,她当真是没有多少交集的,或者说,周若璞不记得。
朝中事杂多,想要与她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的人太多,她并没有心思记着他们每个人。
薛玺与这些人相比,可能也就是模样好了一点,文采多了一点,确实也曾主动招拦过,同窗过。
但她确实忘了。
周若璞自然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但那是对有用的东西。
薛玺拒绝过她的交好,周若璞在很早之前就将其排出了。
而薛玺的态度也很奇怪。
他们多年未见,两人结盟均是身不由己的最好选择,即使她并不记得过多与其的接触,但也是知道薛家这位少爷的脾气的。
骄矜自傲,口不留情,这些她也体会到了。
但除此之外的很多时候,薛玺对她的态度都很……宽纵。
周若璞不确定这个词是否准确。
他总是带着笑应和,虽然有时会呛她几句,但从不会拒绝她。
周若璞确实是身居高位惯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真的会认为旁人就应该毫无缘由对她如此。
她与薛玺是同盟不错,但薛玺没有太多理由对她好。
“薛玺。”周若璞眯了下眼,没有任何征兆问出一句,“你是不是曾经心悦于我?”
不是周若璞自恋,实在是她经历过太多了。
不光是那些大家闺秀,在她尚以男装示人时也收到了不少青年俊秀的示好。
周若璞虽然是个女子,但若是与他们交好在世人眼中就是断袖,堂堂太子殿下怎能是个断袖?况且周若璞本也瞧不上那些寻常货色,也没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
至于谢宴辞,不过年少无知罢了,她已与他再无瓜葛。
都是适婚的年纪,薛玺毫无缘由的好意让她自然而然想到了这层。
但他们再见后分明也未曾呆过多少时日,薛玺并不可能在这短短几日内对她莫名产生好感。
那便只能是之前了。
薛玺完全僵住了。
他真是万万没想到周若璞会如此直接。
在他发誓不会背叛她之后,周若璞便没有再自称本宫。
这本身就是一种亲密的象征。
她其后说的这句话,更是让他手足无措。
……曾经心悦于她吗。
答案是肯定的。
薛玺第一次见到周若璞时,正值十七。
华周首富薛家的少爷,自幼贵养也就罢了,偏偏还天赋异禀,才识过人,被丞相看中收为徒,连中三元直入皇宫。
因着薛家的关系,皇帝或是威胁或是好意,将他与那谢家子同留在宫中。
他不喜谢宴辞,不仅是因他竟与他并列京城才子第二,还是因此人性子实在不和。
谢宴辞为谢将军长子,自小养在边关,因着谢将军回京复命才来到京城。
不知是不是那边关待久了,谢宴辞年纪明明与他相仿,但性格却与其迥然不同,他们一个沉默一个毒舌,一个温润一个骄矜,一个每日寝殿学堂武场三点一线,一个恨不得日日在京城喝酒听书。
不过相处了两日,薛玺便不再与他过多来往。
无趣。
然后他终于见着了传说中那位排名第一的太子殿下。
太子那日穿着一袭玄衣头钗红玉,走来时薛玺甚至都忘了落笔。
直到丞相行礼,他才知原来这位宛若天上仙下凡的人就是天子。
但薛玺并不是以貌待人的人,惊艳后他颇有些兴致勃勃,想着定要超过这位太子,成为华周第一才子。
奈何不随人愿。
比文,恩师略过他精心下笔的诗作,对着周若璞的功课赞不绝口。
比武,他对着百米外的靶子酝酿再三,却见周若璞一箭射穿靶心,末了还假惺惺对他说句承让。
周若璞是有意想与他交好的,他能感受出来。
十几岁的少年郎气性格外大,他故意三番五次对着她阴阳怪气,瞧着她脸色微变却因为他没有漏洞的言语而无法反驳时只觉心情大好。
但这种好心情在他发现她竟扭头与谢宴辞一道谈笑时,便彻底消失殆尽了。
薛玺说不出缘由地生气,却又实在拉不下面子,只得日日故意无视他们二人,但发现周若璞真视他若无物时又更生气了。
最终在宫中半年之后,薛玺被薛家接了回去。
刚回去没多久,就传来先皇后去世的消息。
没过一月,太子请去边关。
薛玺一开始是会突然想到周若璞的,但在听到外面那说书人称其为喜欢后又黑了脸。
荒唐,他堂堂首富薛家独子怎可能是个断袖!
为了证实这一点,薛玺点了好一群舞女歌姬,却始终心不在焉,没有半分兴致。
薛玺心道完了,连忙唤来那老鸨让他叫一堆男馆上来。
那老鸨得了钱也利落,不过几息这厢间里便挤满了人。
薛玺发现自己果然对男人没有一点兴趣后散了堆银票就离开了。
他不是断袖,这点让薛玺心安。
但让他不安的是,他居然对男人女人都没有兴趣。
……他好像只对周若璞有意。
薛公子在终于想通这一点后,一夜未眠。
太子不可能是断袖,也不该是,所以他与其不可能有结果,不过是少年人的一瞬心动罢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曾经让他彻夜难眠的感情也逐渐淡去。
太子没有半分音讯,先帝密而不发,随着流言四起又逐渐消失,他也彻底放下了。
太子大抵是逝世了。
薛玺没再对谁动过心,也没有这个心思。
直到半月前,他经过尧州,意外收到一封邀约和恩师字画。
再见到那张脸,记忆也终于被拂开灰烬。
“太子殿下。”他心中万分感慨,最终唤出这一句。
殿下,真是好久不见。
你终于回来了。
不管你是男是女,你都是这华周最尊贵的太子。
永远都是最耀眼的太子殿下。
车厢内陷入一片寂静。
周若璞没有催促,她等着薛玺的回答。
是不是对她无所谓,但可以弄明白一些事。
“……是。”
薛玺沉默良久,终看着她开口:“殿下,我心悦于你。”
不是曾经。
周若璞点了点头,倒并不意外:“我知道了。”
她一脸淡然,薛玺本有些紧张,瞧着她的反应倒是松了几分:“……殿下不问其他的吗?”
“心悦于我的人太多,我也没有兴趣要得知他们的心路历程。”周若璞十分随意道。
薛玺笑了一声:“是。”
是了,这才是周若璞。
她不会因为谁而停下步伐,也不会因为谁而扰乱心绪。
她永远那么高傲而坚定,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其他人于她,多为不起眼的过客。
也是因为这一点,才那么吸引人的目光。
“军粮运送会经过好几处,我们没有那么时间。”周若璞直接开始提起正事,“我翻看过沿途路线,最关键的是卫州。”
卫州刺史,是杨协的人。
军粮军饷会在卫州进行整合再运往边关,其他的都是些小县城,只有卫州不仅最大,还是最容易动手脚的地方。
“目标太过于显眼了。”薛玺说。
“杨协想杀我,当然得有真的诱饵。”周若璞淡漠道,“我们今夜便出发,他们销毁证据不可能这么快。”
“快马加鞭,也就两三日即可到达。”周若璞看向他,“得辛苦薛公子一起骑马了。”
“殿下不必担心,薛某虽不及殿下马术精湛,两三日倒是能撑过去的。”薛玺笑着道。
“那便再好不过了。”周若璞淡淡点头,“此去我只会带上严殊,薛公子也不便再带仆从。”
薛玺闻言忍不住轻笑:“在殿下心里,薛某难不成是个娇生惯养不可自理之辈?”
“自然不是。”周若璞面色无异,“前几日见薛公子武艺高超,想必平日定是勤加苦练,倒是让本宫有些好奇,薛公子为何对武艺有这般追求。”
“殿下想听真心话吗?”薛玺眉眼带笑。
周若璞眼神示意他说。
“因为想追上殿下。”薛玺看着她道,“开始是想要站在殿下身边,后来还想着要不要去边关寻一寻殿下的踪迹,那必然得有自保之力。”
哪怕所有人都说周若璞要么死要么残,但薛玺还是想去看看。
朝中他不好脱身,派去打探的人也查不到什么消息,他只能先预备着,等到时机成熟。
先帝重病时,他原以为周若璞应当是会回来的,但直到先帝逝世,丞相以死明志,她都没回来。
薛玺趁着混乱离开朝廷,本意就是想要去边关找找周若璞的。
他借着生意的由头一路过去,只是没想到刚到了尧州就遇上了她。
大概是上天眷顾。
他们没有再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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