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竖子

若是早几年问起京中如今已为人妇的女子闺中梦中夫婿是谁,那必是太子殿下莫属。

太子殿下为皇后所生,先皇与先后极为恩爱,传闻当年先皇微服私访,在花丛中瞧见一女子,容貌倾城,假装寻常男子获取芳心后才告知其身份,回宫之后封妃,宠惯六宫。太子殿下一出生便立为皇后,直至先后逝世,再无立后。

闺中女子半是慕其恩爱,半是醉于容貌,传闻太子一笑犹如春风袭来百花盛开,皆是挤破脑袋都想进太子府。却不想好不容易等到适婚年纪,一纸圣旨太子远赴边关。

第一年,姑娘们翘首以待,第二年,姑娘们坐立难安,第三年,部分已经选择嫁为人妇,第四年……第五年姑娘们或挺着大肚子,或抱着襁褓之中的孩子,聚在一起聊天之余才想起还有太子这个人。

而今日一早,姑娘们还打着哈欠梳妆时,却得知了一个惊天大消息。

什么?太子殿下回京了?那是好事啊。你说什么?太子殿下穿着女装?是个女人?

花瓣落地,一日之间京城多少女子白月光破碎。

而闺房之外,京城满街的酒楼说书巷子里,都在议论同一件事情。

“听说了吗,太子昨夜突闯威王府,还是个女人!”

“哎呦你这消息早就传遍了,我可听说太子当众将威王怼得下不来台,御史和祭酒都像被灌了**汤似的拥护太子呢。”

“这可真是奇事啊,太子都五年没回来了,不是早说死在边关了吗?”

“是啊,所以才说这事定有蹊跷。”

“怎说?”

“五年未归京,如今先皇逝世反而一声不吭归来,还是个女人,这不奇怪吗?”

那人若有所思:“确是如此。”

“而且传闻太子殿下乃人中龙凤,连谢将军和才子薛玺都屈于其下,风光无限,若无意外必是新君,怎可能放下这皇位远去边关音讯全无,甚至连先帝都压而不发?”

“有理啊。”那人深有感触,“那你说这是为何?”

“还能为何。”讲话那人一拍桌面,“必然是原先的太子殿下早已在边关就被妖孽所害,那妖孽用妖术迷惑圣上,奈何先皇有天子之气庇护无法近身,便只得等待先皇逝世,来到京城冒充太子!”

那人恍然大悟,不过仍有疑惑:“那为何是以女子身份现身?”

“想必是那妖孽妖术尚浅,皇城底下被真龙之气压制,只得按着太子相貌不显真身罢了!”

周若璞拿着棋子的手一顿,随即嗤笑一声,指尖一送将棋子放回奁中,饶有兴致道:“没想到我刚一露面,谣言便从我早已横死边关变成妖孽化形了。”

“殿下不生气?”薛玺捻着黑子,看着她笑道。

“谣言而已。”周若璞拿起茶杯,“况且只生气有何用,仍然堵不住悠悠众口。”

“无论此事是何人所散布,此人倒是不太聪明。”薛玺悠悠道。

周若璞抬眼瞧他一眼,示意继续。

“殿下此番众多把柄,男装欺君,不孝不义,孤立无援……”眼见着周若璞脸色不好,他见好就收,笑道,“偏偏选了个最不要紧的解释,倒是解了殿下燃眉之急。”

“能做出这样的事,一是实在没脑子,”薛玺轻摇玉扇,垂眸时眼山红痣若隐若现,“二是,恐怕恨透了殿下,却又没有胆量,只得行此不入流之事。”

周若璞仔细思索一番,却是想不出个人选来:“本宫与朝中众人皆无过多交集,如今宫中也没几个人,这也不像三哥的作风。”

周怀仁倒是可能恨她,但像昨日一样直取性命的方式才可能是他所为。

对此薛玺未置可否,只是又落下一子:“殿下,如薛某先前所言,你身处高位太久,并未注意到底下一直仰望追赶的人。”

周若璞眯起眼,脑中浮现出一个人影。

“四哥。”她轻声道。

*

与建于闹市的威王府以及预示着地位荣誉的东宫太子府相比,四皇子的居所堪称简陋。

先皇在世时尚未授予他封号,因此先皇逝世后,他也只是个四皇子。

周宁平在书房练字。

浓墨点在宣纸上,他放下毛笔,低头看着墨迹未干的字帖不知所想。

有侍女来送茶,正要退出书房之际却突然被周宁平叫住:“过来。”

四皇子为人和善,侍女虽不明所以但也并不感到害怕,听话上前:“主子有何吩咐?”

“你瞧着这字,如何?”周宁平指着桌上字帖问道。

侍女并未识字,也看不出写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只是估摸着选一些好听的话来说:“奴婢不认字,不过倒是觉得这字端端正正,笔锋凌厉,比外面那些话本子上的字迹好看不少。”

周宁平听着这话并未有什么表示,笑笑不语,又指着旁边一副字问她:“那这字如何?”

侍女仔细瞧了瞧,周宁平指的那副字看着已经放了不少时日,纸张边缘已有了轻微泛黄,细究起来两者相差并不大,只是看着这幅的笔锋更为潇洒随意一些。

她也猜不出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含糊着道:“这字倒与主子的字迹格外相似。”

周宁平嗯了一声,未再言语。

侍女也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能站在一旁等待他开口。

“罢了,你下去吧。”周宁平笑笑,语气与往日一般温和。

侍女的背影消失在书房内,周宁平收回目光,看向旁边那副泛黄的字帖。

自然是相似的。

因为他这近十年,都在日复一日地临摹她的字迹。

不过是周若璞落下的一张废帖,却被他捡去仔细钻研分析,学着她的姿势,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周若璞抄写的是书上的一句诗,大意是抒发才气横溢,壮志得酬的舒畅肆意之感。

这应是相当符合她这个人的,因此哪怕瞧得出她只是随手一写,都是如此赏心悦目,遥不可及。

周宁平努力想要追赶着,但这么多年了,他就连一副字帖都比不上她。

侍女将他的字与外面那些话本子的相提并论可能是无心之举,但也恰恰说明了周宁平的规规矩矩。

太过死板,千篇一律。

他日日苦练,都比不过她随意一划。

当真是……让人格外嫉妒。

又痛恨。

“主子,祭酒来了。”有人道。

周宁平收回思绪,随手将手中那副字帖置于另一副之上,匆匆向外走去:“邀祭酒去主厅。”

“四皇子。”孟广荣瞧见周宁平来了,放下茶杯起身行礼。

“祭酒不必多礼。”周宁平示意他坐下,又挥手让服侍的下人都退下,只剩下他们二人。

“四皇子唤臣前来,所谓何事?”孟广荣问道。

周宁平笑笑,端起桌上新茶:“自是为昨日太子一事。”

孟广荣脸色微变,眼神探究问道:“那四皇子是想?”

他虽表面拥护着四皇子,但其实并未与其有过几次接触,不过是最初亲自拜访邀其入局,之后三皇子发难又聚过几次而已。

昨日太子贸然现身必然引起朝廷局势变动,四皇子这时邀他前来并不奇怪,但他倒是好奇四皇子究竟会说些什么。

毕竟在先前的接触中,四皇子正如之前传闻所说毫无脾气和主见,除了好拿捏之外别无长处。

“祭酒来府途中,可否听到今日京中谣言?”周宁平未答,忽得提起这事。

“有所耳闻。”不知是何人散布,但看得出确实花了心思,不过一夜就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太子若是被认定为妖孽化形,定会失去民心,难以服众。”周宁平喝了一口茶,续道,“祭酒审时度势,自然清楚此时扶持谁才是明智选择。”

孟广荣眉头紧锁,不过一瞬就猜出他言下之意:“如今京中谣言,乃四皇子所为?”

周宁平未答,表示默认。

孟广荣一时又觉好气又觉好笑,看着他问道:“四皇子见着昨日臣与太子会面了?”

“是。”周宁平放下茶杯,“我自知比不上她,祭酒转而拥护太子是必然,只是祭酒,如今你怕是得再思量几分了。”

他难得硬气一回,话语都透着几分威胁。

却突然闻及孟广荣几声长笑。

“四皇子。”孟广荣说不出是无奈还是叹息,他摇着头,对他说,“臣先行告退。”

说罢,他竟直接拂袖而去。

周宁平心中一惊,忙要上前追赶,却在迈出几步后又犹豫不前,最终只得看着孟广荣离开。

“大人。”小厮瞧见孟广荣的身影有些惊讶,忙上前迎接,“大人此前尚未有半柱香时间,眼下是直接回府吗?”

孟广荣坐上马车:“去薛府。”

京中姓薛的人家有很多,但直接叫薛府的只有一家。

小厮虽有些疑惑,见孟广荣未再言语也不敢询问,驾马离开了四皇子府。

孟广荣坐在马车上,有些疲惫地闭上眼。

周宁平看到了他昨日与太子会面,却并未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如果他听到的话,就不会如此愚蠢散布这对太子几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危害反而引开其他更加致命把柄的谣言了。

太子五年未归本就民心俱散,丝毫不畏这哄骗小儿的传言。

……简直愚不可及。

当真竖子也。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怀上前夫他哥的崽

宁得岁岁吵

西江的船

狩心游戏

猫总会被蝴蝶吸引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春风一叹
连载中陌时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