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夜里唐突叨扰,今日大人还肯赏脸登门——温棠,实在是荣幸之至。”
瞿宝砚却并未伸手接那盏酒,目光落在他指间微晃的琉璃杯上,语声平缓,却不含丝毫嬉戏之意。
“那日三公子夜至所言——解渌州之困。”
她抬眸看向他,眼神如止水无波,“不知指的是何法?”
秦致棠手中酒盏一滞,眼底的笑意反倒更深了几分。
他似是随意地晃了晃酒,杯中清液轻荡,在灯影下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他望着她,眸色极深,眼底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语气悠然:
“未尝酒中味,怎识杯中意?”
秦致棠执盏不动,杯中酒色清冽,映得他指骨修长、轮廓分明。那一身碧色长衫在光影中更显冷润,又仿佛寒玉里染了暖意。
他也饮了不少酒,此刻染了酒意,不似平日不笑时清冷高远,一笑便染上几分危险的魅意。
瞿宝砚静静看着他,目光未移分毫。
她的眼中没有犹疑,亦无半分旖旎,仿佛方才那句“杯中意”,在她眼里只是寻常一语。
片刻,瞿宝砚伸手接过酒盏,指腹贴着杯壁,掌心沉稳如松。
她望着酒杯:“这酒中之意,听来倒也不浅。”说着眉眼间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目光却极清明,“三公子既盛情,那便趁着这酒兴,请三公子细细道来——如何解我渌州之困?”
话落,她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动作不疾不徐。
秦致棠眉梢一挑,眼底光色微动,似是没料到她真会接下这盏。
他忽而一笑,低声道:
“好。”
他放下酒壶,指尖轻敲几下酒案,慢条斯理道:“我们做生意的常常都说,账要做得精,人得抓的稳,银子才不往外漏。可这生意做大了,银子经手的人多了,难免顾不过来。若经手的每一人都惯从这缝里抠一点,日子一长,再厚的账本也得漏。”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大人渌州的州仓,怕就是这‘账本’——日常花销勉强过得去,一逢大水,便露了底。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眼下灾后之地遍布五县,民以食为天,大人如今最头疼的事,怕就是——粮食了吧?”
瞿宝砚闻言只淡淡道:“仓储失衡,账目不清,并非一日之病,三公子说得不错——不过,如今最大的问题却不在账本,毕竟账糊了可以清,可被蛀出的空缺,谁来补?”
秦致棠微微一笑:
“若大人不弃——渌州的这笔坏账,我来补。”
瞿宝砚抬眸看他。
“旧账也罢,新缺也罢,只要能帮到大人;无论是要查、还是要补,我秦家能动的银、能出的人,都归大人驱使,只要大人一声令下,温棠愿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他眼底似有暗流涌动:“在这渌州地界,无论大人有什么难处,我秦家,都能替大人分忧。”
秦致棠生得极好,不属于那种端方俊朗,而是清隽幽雅。
眉细而长,似剑未出鞘,眼尾微挑,偶尔滑过三分漫不经心的笑;鼻直唇薄,唇角天生带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仿佛一笑便能生出情意。
那双眼眼珠乌得发亮,笑时眼底藏着光,像春风里结着一层露,直直盯着你时像是带了钩子,勾人魂魄。
更不必说此时此刻,加上这样叫人无法不动容的言语。
似乎谁也无法忍心拒绝。
瞿宝砚轻轻一笑,指尖仍搭在杯沿上,缓缓道:“秦三公子出身商贾之家,世代经营,耳濡目染,就连比喻也离不开生意场上的道理,自然比我更清楚——商人最讲的,便是一个‘利’字。”
“平白无故替人补这么大一个窟窿,若照你们做生意的法子来看,这一单,岂不是亏大了?”
秦致棠声音温润,却隐隐带着一丝低哑的笑意,“我秦家确实从不做亏本买卖。”
他顿了顿,抬眼望向瞿宝砚,眸中光色浮动,笑意渐深:“可若是为了交瞿大人这位朋友——那就另当别论了。”
一语落下,厅中似顿生静意。
灯影轻摇,映在他眼中,像是浅水覆上一层夜光。
瞿宝砚笑:“让朋友做亏本的买卖,岂不成了我的罪过?”
秦致棠闻言,指尖轻顿,似怔非怔,片刻后却轻声一笑,缓缓道:“温棠做买卖,是认利,但也认人。认错了人——就是赔了本、还折了心。”
“与其说是买卖,不如说温棠是想结交个值得托付的朋友。”
语毕,他将酒盏轻轻一转,眸光含笑而不迫:“大人,不肯给个机会么?”
瞿宝砚执起案上的酒盏,垂眸轻轻转了一圈。盏中酒光微动,映着她眉眼清冷。
良久,她开口,语气温和至极:“秦家世代经商,在渌州可谓根深叶茂。除却绸缎几乎六成出自你家,米粮布匹五成有余,工料、船运、酒肆、坊铺也多有涉足。”
“渌州之水初退,我调案查仓时,倒也查出几笔账——”
“去年夏季修堤,清阳段、汀水段皆出自秦家工营,账上填了三十里工段,实则只修了十九里;石料少报五成,工匠以半工代全工,三笔虚账,账面做得漂亮。”
“灾前月内,贵府下人分三批收买清阳、南沅两县田地七十三顷,购价奇低,有些地契还未及转文便已整片转出,如今适逢水患,倒是转得早。”
“贵府家中老嬷,杜氏,昔日收了赵家遗孀之子为小厮,逼其签私契为奴,后因人命出了事,这桩案如今还压在南沅县署,只说是‘误会’,可人却已经死了。”
“至于粮契两笔,便是昨日才从库司账册里翻出:一笔是官仓回购,明定五百石,实则只入三百余;另一笔,是城中米行回扣两成,银子却不见,不知又有哪位主事亲眷账上多了笔‘贺礼’呢。”
她将酒盏轻轻搁下,语气却始终未见波澜,甚至带着些近似礼貌的缓慢:“这些事,我本拟一一查明,择期再议,如今倒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她望向秦致棠:“三公子说,愿为渌州‘补账’?”
“还是说,这账——也有秦家欠下的一份。”
“三公子姿貌风流,若要交朋友,旁人只怕求之不得。只是如今这局面……”
“倒不是我不肯给三公子机会。”
她微一笑,如水面轻漾,手指轻点桌面:
“而是秦家,先一步,不愿给我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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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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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风裁初会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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