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回正事吧！”观星根本不想给李天馨留下太多的思考时间，出不去破庙什么的，不要细想，他生硬地转着话题，“算算时间，你根本就没有吃饭的时间就又被拉进去了吧！”
“嗯，进去了就是法场，也没机会吃饭吧！”说起这个，李天馨的思绪就被拉走了，“我回到三个月前后，身体感知似乎是跟着当时走的，不会觉得饿。”
回到破庙后也休息不了多长时间就又要回去。
对于无法行走的李天馨无疑是一件好事。
省了还要担心粮食不够的担忧。
但是以她精神上的活跃时间来算，她已经将近半个月不曾吃喝了。
“诶，听起来真是既伟大又可悲啊！”所以李天馨才会这么萎靡不振吧！
观星若有所悟，哪怕是强加了信念，还是会有精神上的不耐吗？一次次失败，仅靠所谓的李天雅维系，李天馨还能撑几回？
没人回答，李天馨平躺着，安静祥和，神态上与女神像有异曲同工之处。
观星知道，她已经进入又一次轮转之中了。
于是在祥和的神像见证下，观星越过“楚河汉界”，扒开藏着李天雅的干草，准确的扼住她的脖颈。
若是在此刻将李天雅脖颈捏断，恐怕李天馨回来后会发狂吧。
但是观星没有在手上施加一丝力气，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试探出李天雅依旧没有脉搏，然后他又静静地坐回自己该在的地方。
“还是给她留一个念想吧，”观星对着女神像说，似乎在自言自语，似乎在征求女神的意见，“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可是神像怎么会回答凡人的问题呢？观星只能是无聊至极的怨念罢了。
当然没人回答他，观星也不意外，若是有人能回答他，那才叫见了鬼了。
他到神像后面转了一圈，再出来时，本来空荡荡的手上已经端出来一个食盒。
“我可和李天馨那个疯子不一样，该吃饭了就歇歇嘛！”
或许这就是他比李天馨困在破庙的时间长，精神状态却比李天馨好太多的秘诀吧，诶？只是按时吃饭，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再说李天馨那边，睁眼就是熟悉的场景。太阳照下来，恍了她的眼睛。
她习惯性的闭眼，侧过头，检查雅妹的情况。
雅妹必然是还在惊慌之中一言不发。
这个时候如果她抬头，会看见飞在空中的两只大雁。
……
实不相瞒，总是在同一个地点同一个时间醒来，真的很难受！
志怪小说中都知道，万千世界细微处可见不同。
但是她每次醒来，都像是面对一副早就被画好的画，谁都差不多。
“父亲，”这次李天馨总结上次的经验，直接了当，“我们在众目睽睽中被抓起来，一定有人去宁州报信。”
“算时间，明天他们就能过来。”
“我和母亲都知道您心中有不愿吐露的秘密，算是同罪，但雅妹什么都不知道。”
“雅妹在村里玩的最好的孩子，李二牛也赶过来了，如今就在台下。”
“本是金童玉女，现在却是什么结果？”
“雅妹的眼睛并非无可挽回，半个月内若是治疗得当，恢复视力也不是说笑！”
“若是成就佳名，女儿一人足矣！”
“请父亲成全！”
不知道多少次的重复中，李天馨唯一确定的就是，每一次，她都恳求父亲成全。
父亲的态度由漠视逐渐到动摇……
总会好起来的，李天馨一直这么坚信，虽然她也知道自己所行十分卑劣。
用父亲对家人的爱威胁他，让父亲放弃自己的坚守。
但所行所做皆是吾道，就让她最后任性一次吧……
她是说，清白死去和苟且偷生是两种活法，只想活着有什么不对？
……
李胜森很显然是想要就此死去，成为历史上留名的一笔。
他没有看自己的女儿，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是再次对女儿失望了吗？为什么总是否定她？
李天馨有些麻木，她不否认父亲对他的爱意，但她的父亲更想坚持自己的道。
“父亲，为什么要为忘恩负义之辈做到如此地步？”
流血的左腿还能感受到疼痛，这是只要救治及时，还能正常行走的证明，但李天馨早已不在意这些，她只是平静的表达自己的不解。
“为什么要扔下京城的事情，到这里来做河道推演官？”
“为什么要举家前来？”
“为什么要效仿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
“为什么要让一家人都为了你的想法陪葬！”
天下不解之谜这么多，都比不过这些问题！
李天馨是真的不明白！
她也曾想过要理解，但是很显然，她失败了。
当然啦，如果她能放下，也就不会一次又一次重复今日的事情了。
李天馨在心里自嘲，哈，就我一个傻瓜，若是仙狐在望，祂一定会觉得对着我这种傻瓜施展伟力十分不值吧！
李天馨是个傻瓜，李胜森也是个傻瓜，他们这一家，傻气都浸入骨髓了。
李天馨很难形容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明知不可为而偏为，失败也是必然的。
父亲李胜森在京城被称作玉面郎君，是李家难得的读书人，自然与其他族兄弟间有些格格不入。
在长辈还没教导父亲什么的时候，书上已经教会了他许多。
李天馨知道父亲的这个称号有调侃之意，没人教导从书中悟出来的，在读书人眼里也是有些迂腐的。
当然，李天馨认为这是忠厚。
说远了，李天馨只是在心里说服自己，父亲就是木讷不知圆滑死脑筋，如果父亲不是这样的人，也就不会有她和雅妹了。
不是这样吗？
既然早就知道父亲就是这样，她就应该明白，这里的人都只能自救啊！
自己已经背离父亲所求之道！
既然如此，还是各奔东西吧！
“李大人听闻寻道城将会被淹没的预言，辞去京城五品，至寻道城，如同自贬！尔等负义！”
“李大人来寻道两月有余，疏通河淤，挖沟渠引活水，来年定是丰收，此等功绩被轻易抹除！尔等忘恩！”
李天馨看不清高台下的表情，但是她知道，有人已经明白她的意图了。
李家村的人永远不会放弃同姓之人，每一次都是如此。
既然这样，那就热闹起来吧！让寻道城的河水更加波涛汹涌！
她需得自救，自救者，所言非妄语！于是“忘恩负义之徒”必须忘恩负义，满心愤懑之人将得到鼓动！
于是，更快的，李天馨这番话比之前更快的在人群中点燃。
高台下人声鼎沸，质疑，认同，鼓动，认同，冷静，附和……各种各样的声音纷纷扬扬。
“看吧，父亲，这就是我们的乡亲们……”他们会冲上来，救走我们每一个人……
也许是父女连心，李胜森只是摇头，用行动告诉女儿，不该是这样的，他不会认同这样的叫做拯救。
高台上，眼睛受伤的李天雅终于无法忍受，她害怕即将到来的，也害怕未知的声音……
于是，尖锐的属于孩子的哭声传到高台上，高台下的每一个角落。
大家都默契的忽略了孩子的哭声，所有人似乎都明白，总角孩童，幼子何辜！
在狱中受到伤害的孩子无辜！
只在狱里呆了五天便瞎眼的孩子更是无辜被牵连！
直到在一片混乱中，一个更尖锐的女声冲破天际，“死人啦！官兵杀人了！”
李天馨向高台下望过去。
刺眼的阳光和一片红灼烧着她的眼睛。
高台下，一个少年躺在女人身边，胸口的血流到土地上。
女人用力捂住少年的伤口，却始终无法阻止。
这个时候李天馨终于看清了，少年的灵魂从身体中飘然上升，最终坠落，融入不属于他的土地中。
“二牛啊！你不要离开娘啊！”
李天馨的脸色刷的和二牛少年一样白。
这确实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明明之前，没人受伤啊……
“二牛！二牛！！娘离不开我的二牛啊！”
那女人紧紧抱着二牛少年的身体，碰也不让别人碰一下。
李天馨不敢再看，也不知道女人有没有后悔今天带着儿子来这里……
没人为这位二牛少年做主，于是理所当然的，高台下吵起来了。
苦主女人和拿着沾血武器的官兵各执一词。
官兵和寻道城的百姓，还有些往来的商人各抒己见，反正所有人都很混乱，谁会在乎二牛是怎么受伤的。
也许只有那个女人是后悔的。
李天馨心里越发麻木，干脆就和上次一样离开重来好了。
反正自己的命是捡来的，白赚了很多天了，如果下次还能醒来，她一定看好二牛少年，别向前走了。
“馨姐，”不知什么时候，李天雅不吭声了，似乎是被女人的声音压下去了，“是二牛哥吗？”
……
……
“是他啊……”李天馨最后只能这样说。
李天雅简单的“嗯”了一声，又回归寂静了。
于是高台上四个人，都接受自己即将被处死的事实。
高台下可没有那么心连心，他们还在争执，积攒的怒气越来越多，继续下去，不出一盏茶时间，恐怕就有第二个二牛出现了。
没办法，天太热了，今天本来就容易上火。
吵着吵着，想起自己怀里有把刀，于是举起来，也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举起武器，砍伤其他人，好像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但是，一颗小石头从高台上的远处飞过来，打在握刀之人的麻筋上。
于是刀摔到地上，总之，没有发生下一场悲剧。
“十三殿下在此！何人敢喧哗！”
从高台上的远处奔来一个青年，他将手里的棕旗掷向仍不肯安静的人群中。
“锵”的一声，棕旗入地，徐徐展开，一个黑色的“苏”随风飘扬。
那人举起手里的腰牌，另一手立着一杆红缨枪，威严坚韧，仅凭一句话，就止住了高台下的人们。
李天馨屏住呼吸，仅看背影，她就知道，这个青年，如同他手持的红缨一样，坚而不折。
再看向她的父亲李胜森，古板生硬的父亲闭着眼睛，嘴角却有一丝笑意……
这个青年，也是父亲秘密的一部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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