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叹了口气。一眨眼,自己坐上这个位子,已经二十多年了。若是他的两个嫡子还在,这江山必定是要交到他们兄弟手中,有皇后这样的母亲,他尽管安心放手。可皇后……皇后,他也许久没有见过了。陡然一想,竟然都想不起她现在的模样了。
众人争执不下,正欲请皇帝定夺,只见他面露戚色、神情恍惚,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一时间都静默了下来。
皇帝在往事中沉浸许久才恍然回神,挥挥手让众人退朝:“此事,容朕再想想。”
大太监高声念道:“退朝——”
众臣不好反驳,只得暂时顺着皇帝心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夜深人静,月盘高悬。
凌府书房的灯火亮着,门前站着十数位家丁,将院子看守得密不透风。
墙上挂着一幅西北地图,此时,凌柱正在和几位同僚商议“大事”。他神色肃穆,手指从御门关滑到郢都。
“殿下已向那边传信,待取下御门,谢麟分身乏术之时,便是最好时机……”
凌让从提着夜宵过来时,刚巧在门外听到了零星字眼,脚步一顿。
门前侍卫行礼:“公子。”
“谁在外头?”凌柱高声道。
“父亲,是我。”侍卫推开门,凌让从走了进来,将夜宵放在桌上,向在场的几个男人行礼:“父亲、各位世伯辛苦了,我来给诸位送些吃食。”
“哈哈,子赫有心了!”兵部侍郎冯知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凌尚书,贵公子是一表人才!将来不愁没人继承你的衣钵啊!哈哈哈。”
众人大笑,赞许地目光在凌让从身上逡巡。
凌柱谦虚地摆摆手:“哪里哪里,诸位抬举他了!他从小就是个死读书的性子,一点不会变通!唉,以后还得仰仗各位多多指教才是。”
“哎,您这话就谦虚了啊。死读书,那也比不读书强多了!你看看我家那个,顽劣不
堪,管教起来一个头两个大啊。您就知足吧。”
“是啊是啊。”
凌柱笑容藏不住,将盒子打开,端出里头精巧的小食分开他们:“我家夫人最喜欢做糕点,诸位不嫌弃的话都尝尝。”
“哎哟,夫人有心了。”
“真是有口福了。”
……
凌让从听着他们你来我往的客套,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墙壁上的地图。西北、御门关、谢麟……兵部掌管天下武官的选拔,又悉知全国各地地图兵马安排、军队调度,父亲他……
“子赫,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回去歇着吧。”凌柱笑着说,“让你母亲早些休息。”
“是。”凌让从行礼,退了出去。
“老凌啊,你不打算让你儿子……”
“罢了,他心思还跟个孩子似的,告诉他也没用。我们这些老骨头走在前面,替孩子们铺平大路,也就能安心闭眼了。”
“唉,用心良苦啊。”
……
凌让从走出去许久,父亲的话语还在耳畔回响。
用心良苦……他可曾想过,他要做的事是多么大逆不道?为虎作伥,难道就能在大事得逞之后高枕无忧了吗?焉知那人不会过河拆桥、斩草除根?……
外祖父一生光明磊落,为何父亲和姑母......他抬头看向天空,雪花纷飞,盖住了那朦胧的月亮。
怀着满腹愁绪,他脚步沉重,回了自己的院子。趁着夜色,他翻墙而出。
已是亥时初,长安城中家家亮起灯火,而那座常年冷寂的小宅子里,也燃着独属于他的一盏灯。
守在房门外的丫鬟慧心见他回来,低头行了个礼。
凌让从问了问她今日情况,得知一切相安无事,推门进去。
羊油灯安静地燃烧着,照亮并不算大的卧房,也映着灯下女子安静柔美的面容。她散着一头青丝,穿着纯白色的里衣,外头只披着一件白色斗篷,就着油灯练字。这宅子不算豪华,起初凌让从很担心她住不习惯,但四个月下来,她没叫过一声苦。
他想,还是自己对她不够了解。她不是那样娇气的女孩。
听见声响,李玉琦抬起头,看见他后眼仁儿都亮了,搁下笔向他走去。
凌让从关好门,将她搂进怀中,摸了摸她有些凉的手,心疼道:“炭火不暖吗?手这样冷。”说着就要喊人来加炭火。
李玉琦笑着摇摇头:“我不冷。值钱的东西咱们都留着,不要大手大脚花了。你在朝中做事需要银子通融,不要在我身上花费太多。”
凌让从听着心里一酸,将她打横抱起送至床上,在她身前蹲下来,为她脱去鞋袜。
“这些钱本来就是我自己攒的,不给你花给谁花?”
他将被子盖好在她身上,起身走到衣架前,自己除去了外裳,只余里衣,上了她的床。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暖意融融。炭火烧出噼啪的轻响,卧床咯吱咯吱摇晃着。不知过了多久,震颤的流苏停了下来,帐内满是暧昧的气息。
方才喊得嗓子都哑了,这会儿她浑身汗津津地偎在他怀中,有气无力,仰着头看他:“三皇兄有没有为难你?”
前些日子,三皇子搜查“失窃宝物”之时,李玉琦险些漏了馅儿。慧心换上了她的衣裳,她则扮做侍女,当时没有被搜查的官兵认出来,逃过了一劫。只是凌让从偷偷养了个女子的事情还是被三皇子知晓了,他心生疑虑,亲自带人来搜查。
好巧不巧,有个自称碧云的婢女在李瑾到来之前潜入府中,给了李玉琦一张人.皮.面具。李瑾来时,李玉琦顶着一张陌生的脸,细声细气地同李瑾说话。李瑾让人搜了身,又搜查了整座宅院才作罢。
过后,凌让从私下去见了李瑾,恳请他不要将此事告知凌府。
“家父在朝中为殿下效力,微臣也愿鞍前马后,还请殿下高抬贵手,莫让此事惊动双亲。”凌让从态度恭敬,深深作揖。
李瑾哈哈大笑,将他扶起:“子赫说笑了!不过一个女子,本王又怎会为难于你。你都这样说了,我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你放心,那女子,我没见过!”
“多谢殿下。”
凌让从用被子裹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他不会说的。只是委屈你,日后要以面具示人。”
她摇摇头:“我不委屈。只是欠了五皇兄一个人情,如今你夹在其中左右为难,我担心将来不管是谁登上帝位,对你都心有芥蒂。”
凌让从默然片刻,同他讲了朝堂上立储之事。
“三皇兄刚愎自用,四皇兄风流成性,都难当大用。”李玉琦冷静道,“若将来非要抉择,子赫,你去投靠五皇兄吧。”
凌让从惊讶:“你也这么想?”
“嗯。”李玉琦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和李珏的相处,“五皇兄在皇后娘娘身边长大,心地纯善,我不知他心底是否有意于帝位,但身在皇家,你不争也要被逼着争。与其做他人的垫脚石,不如搏一把,或有生机。”
她眼底的光芒像小小的星辰,照亮了他一时困于黑暗的心。他叹了口气:“枉我思前想后,怕你担心,你倒是比我还通透,是我小看你了。”
她得意笑笑,小手掐了掐他腰间的肌肉。他抓住她乱动的手,压在赤着的胸膛上。
他胸口起伏着,心跳异常的快。
“*良禽择木而栖......若真有那一日,我宁可为五殿下效劳。”
注释:*良禽择木而栖:出自《左传》。PS:李玉琦不算是坏人,但也是个自私的人。后面慢慢说~我蛮喜欢这一对的......还有还有,文章中会引用一些名人名句,都是古代人的,为了避免争议都会标注小符号比如“*”或者“[]”这样的图案,希望大家谅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立储之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