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云征旁若无人地耍枪,一招缠腰锁,硬挺的长枪瞬间被舞成一条孤傲的银龙,盘桓在更加孤傲的将军腰际。
石风在那旁吃不过瘾,馋嘴地凑过来蹭薛神医手中的酥饼:“那边每人只得一个半个,神医这儿如此多,不介意分我一个吧。”
薛神医很是大方地分他一个。
“他怎么了?”石风顺着薛神医的目光看过去,厉云征发泄似的冲着斜风翻挑勾刺,招招狠厉,若此刻有对手在前,怕早被捅成筛子了。
“大概是得病了。”
薛神医轻描淡写一句反惹出了石风的着急:“那您快给他看看呀。”
“这病老夫可医不好。”
石风品不出薛神医话里的高深莫测,倒是又一个酥饼下肚后,品出些不同:“为什么我吃神医的这两个和方才的味道不一样?”
薛神医笑得讳莫如深:“不是出自一人之手,当然不同了。”
“那我要比一比谁的手艺更好!”石风借口试图再讨一个,被薛神医挡下了。
“神医怎得如此小器。”
“并非老夫不给,这是人家给将军的心意。”
“谁呀?”
石风说着还要去夺,被一杆铁枪拦住。
厉云征不知何时停了动作来到两人跟前,冷着脸命令石风:“陪本将军练枪。”
石风记仇,前几日给他教徒弟当陪练的坎儿尚未过去,方才又见识了他枪风精悍,怎肯舍了命陪练。
“你不是有徒弟吗?找你的小徒弟去。”
“他不经打。”
“……厉云征你大爷的。”
“陪本将军打一场,随你骂!”
厉云征才不管他应不应,挑起另一杆枪在空转两圈,朝石风丢过来。
一个不停招地打,一个不歇嘴地骂。
一来一回,攻退皆有空间,石风练一天兵疲累不堪,骂够泄愤后,只想早点结束,瞅准时机夺得主动权,端枪大封大劈。
厉云征躲过后偷步上前,一招尽头枪狡诈地回旋势头,无论对方如何进攻都有防范之法。此招乃:他法行,随法行①是也。
石风未料对方能用美人认针之法,险些招架不住,再次破口大骂道:“老太太喝粥,你无耻下流,打枪连美人计都使!”
厉云征行招亦是下意识之举,对方从开打就没停过嘴,他本不在意,却被此言却戳中心事,问道:“你说一个小女娘离家千里来漠北能为了什么?”
石风应付他的步步紧逼已是自顾不暇,哪有闲暇思量他话语背后的含义,脱口而出:“吃饱了撑的呗,谁没事来这破地方。”
日薄西山,薛神医已回帐中,起初还有零星几个将士围着看两位将军比武,逐渐地都失了兴趣,各司其职去了。
这场对弈从天亮打到天黑。
厉云征不知疲倦,石风连打带骂耗了不少力气,赖在地上再不肯起来。
“不打了不打了!你要累死老子。”
“再来,本将军都未尽全力。”
石风当然知道他为了让自己当陪练故意让招,不然哪儿能打这么久。
“你到底遇着何事了?”
“无事。”厉云征顿觉无趣,随手一抛,枪稳稳立回兵器架上,他则抛下地上的石风拂袖而去。
“薛神医说得不错,你真是有病。”累到半死还被晾在原地的人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不对!”石风后知后觉回想起打架时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离家出走来漠北的小女娘,他说的是念念姑娘?”
纵然是脑袋瓜不怎么灵光的石头脑袋,亦直觉出其中异样。
“不对劲,很不对劲!”
厉云征回到大帐,发现桌上放着方才薛神医手中的油纸,里面还躺着两个早已放凉的酥饼。
他只扫了一眼,径自走向帘子后面换衣洗漱。
打的起兴时不察,如今松懈下来瞬觉疲乏不堪。
薛神医口中意味不明的“心意”就这样晾在逐渐降落的黑暗中。
不多时,身着里衣的厉云征举灯折返回桌前,拿起酥饼咬上一口,细细咀嚼着。
香甜和着杏子的酸味,弥漫在口腔中。
他盯着油纸入了神,半晌,燃烧的灯芯猛地炸开,蹦出花状的细碎火苗。
厉云征眼皮跟着一跳,不可置信地自喃道:“她,该不会是对我生了心思吧?”
大将军虽一腔热血付诸沙场,无心情爱,但并非不谙世事的愚人,这几日他细细回顾了往日种种,结合念念之前的态度来看,若她不是密探,便是心悦自己了。
如今再想,她在问出那句话前已经说的很明白,“……晟熙国有许多女娘闻听将军盛名,十分倾慕……”摆明了意指她乃其中一个。
历经数日,终于想明白这个问题的厉大将军反而更头疼了。
自己这是被小女娘表心意了?
可对方又什么也没说啊!
误会,定然是误会。
厉云征吹了灯,疲乏使得他很快坠入梦乡。
次日将军罕见地没有出席点卯,石风一边暗骂无情无义一边自觉接起带练的重任。
午时后,石风气势汹汹冲到大帐预备揪起舍了他独自偷懒的大将军,却见人正端立在桌前,满意地看着面前墨迹未干的阵法图。
见他来,直戳主题:“来得正好,本将军方才画了新的阵法图,即日开练。”
“是!”
石风拱手应道,暗地里却一头雾水,昨儿还说还没头绪呢,怎的突然提前了。
厉云征晨起只想找个事儿转移心思,竟意外地激发了灵感,心情甚好,看石风百思不得其解的傻样都失了以往的嫌弃,朝他昂了昂下巴,道:“算你昨日陪打的功劳。”
“有赏吗?”一听功劳石风两眼冒光。
“赏你主带着操练新阵法。”
“……”眸光瞬间化作白眼,拿任务当奖赏,在不要脸这条道上大将军可谓走得长远了。
厉云征瞧他吃瘪,咯咯笑两声便收了玩笑,正色道:“本将军得在一旁审度问题,及时修正。你认真些,练好了本将军一并赏你。”
新阵法演练了两日,厉云征总觉得还有细节要改,一时又难以找清问题所在,正惆怅时,轮值的将士忽然回来汇报,说念念姑娘今日出营去林道了。
厉云征出口便问:“她要走?”
回话的将士一愣,只得在原本准备好的答复前加上否认:“不是,是同几个百姓一道去守候商队置换物品,已有一人跟她们去了,属下特来回禀将军。”
“知道了,你去吧。”厉云征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
念念搭车来平凉的路上特意打探过,这支从京城出发的商队每年会派两支队伍西行,分别在上元和秋收之后,遂跟商队约定了时间,在路过平凉时和她进行交易。
如今时日将近,她特意取出百福营中酿制的酒,装上推车去林道等。
按照往常情况,约定时间前后差不了三五日,商队就会出现,所以每日都和大家带着货过去等。
念念知厉云征派护卫守营名为保护,实为监督,适才出营前特意跟他们交代了动向,还主动问要不要同行,免得将士难做。
果不其然,头一日只有一名将士随行,另一名去回报的将士回来倒也无话,只在第二日一同跟她的队伍出发。
念念难掩失望,临行前朝军营的方向多望了两眼,随口与将士攀谈:“将军最近很忙吧。”
守百福营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差事,很容易出力不讨好,两人差事顺利,自懂得是念念配合,但凡不涉及机密的,都会如实相告,涉及机密的,也会择了能说的回复她。
“是,将军整日都守在练兵场上。”
念念话由心起,无意打探厉云征的动向,“哦”了一声便不再继续追问。
接连守了三日,到第四日时,终于看到了商队的身影,带头的是个熟面孔,念念极为自然地与那人攀谈起来。
“许久不见蔡大叔,精神愈显龙马了!”
被称为蔡大叔的人经她一夸,原本刚毅如石的面庞上顿时荡出几道笑纹,威严中亦不乏亲近,同她趣言着寒暄几句。
“还以为近来边境不太平,你们不会来了。”想起上次假流寇袭击商队之事,念念仍心有余悸,扫视路旁歇脚的一群人,不见有护从,关切道:“蔡大叔就带这些人么?”
“生意还是要做的,不然拿什么养家糊口。姑娘别瞧我们人少,都是在这条道上摸爬滚打多年,有本事傍身的。”
念念复想起西行时便是跟着蔡大叔的商队一路上逢凶化吉,放心地点了点头。
蔡大叔留意到念念身后的两名将士,遂将她引至一旁,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偷偷递予她。
“这是有人托我给姑娘捎来的。”
闻听此言念念面上闪过一丝惊愕,竟然有人知道她在这儿,并且能找到商队带信。
“托信之人是谁?”
蔡大叔摇头,道:“差事是我们东家直接安排下来的,只说姑娘看信便知。”
念念收了信,借背人的当口向他打听两年前与她一道来关外的红衣女子动向。
蔡大叔只说那女子在念念下车不久就暗自离了队伍,待他们过关例行巡查时才发现其不见了,不知那是何人,又去往何处。
“这样啊……您常年来往于两国贸易,定是懂胡人文字了?”
“略懂一二。”
总算有所收获,念念欣喜地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拿给对方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词,是她节选了密信上每句话的中段,又打乱顺序誊抄的。
蔡大叔依次指着说给她听:“子死于,已答应,使者,投诚。”
不成句的几个词,已使得念念面色煞白,重复一遍后放在收回神色和纸条,谢过蔡大叔。
蔡大叔知情识趣,并不窥究细节,二人回到车前商定了置换物品的事宜,便各自整装赶路了。
回去路上念念始终在默默重复那几个词,试图将其联系起来,窥伺整封密信内容,不知不觉,已回到百福营。
停步抬眼,只见一袭戎装的将军正抱怀立于门口。
厉云征:我只是直男,不是笨蛋!
注①:来自网络
尽头枪势又名“美人认针”,我将枪低指进入。你扎上,我即拿。你扎下,我即提。你用提,我即起。你用拿,我即闪转圈外扎你。法曰“他法行,随法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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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她心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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