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曦的第一缕光线透进屋内时,宋鸾枝早已穿上略显轻薄的衣裙,伸出手推开了那花纹繁琐的窗户。
时间已到春季,耳畔鸟鸣声渐渐,一片祥和。院内溪水流淌清脆悦耳,却解不了宋鸾枝眉宇间的愁绪。
昨夜与容珏玉的那一番话,仍然萦绕在她颅内,她重重叹出口气,却闻院门忽的被打开,发出沉闷的划地声。
一群小厮和婢女抱着几个篓子进来,随后堆放在地上,淡淡的沁香侵入鼻间。
宋鸾枝不知这其中深意,连忙招呼了一旁的夏筠前来,“夏筠,这是何物?”
夏筠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语气有些雀跃:“回小姐,今日早些时候容世子突然来到府中,托人带来了这些春兰花,说是昨日夜里刚摘不久的,可新鲜着呢。”
“春兰...”
想起此处,宋鸾枝侧眸看了眼不远处扒拉着门缝偷偷往院内偷瞟的宋汝善,心中有了点数。
想必又是这个小丫头将花灯节那晚她与白隼的事告知了容珏玉去。
宋汝善立刻捕捉到了宋鸾枝的眼神,心下一慌,调皮的朝宋鸾枝吐了吐舌头,跑得比兔子还快,生怕受到斥责。
“阿姐我先去铺子里等你!”
宋鸾枝宠溺的摇了摇头,看着堆了半院的春兰花,脑海中浮现出容珏玉昨日的面庞,心底滋味万分。
他今日送来这些春兰,是想还了人情,和她告别吗?还是说...
但无论怎样,她得先去铺子那看看。虽说流氓之患快要解决,但也不能到了结束之际拖泥带水,留有缺口。
正巧,这春兰做成花茶对人体也有好处,倒不如将其做多些赠予那些流民。想到这,宋鸾枝随即便开口吩咐道:“夏筠,你吩咐庖厨将这些春兰这两日做成花茶,免费施给那些流民。我现在就去铺子看看。”
“好的小姐。”
天气渐好,据说陛下也派了好些人才前去治水,很多流民也已准备启程回乡。街道两侧渐渐恢复起往日的繁荣,春日迟迟。
宋鸾枝下了马车,纤细的手指搭在门上,静默了片刻,微微颤了下指尖。
要说毫不在意,一定是假的。
面对容珏玉,她又怎能不在意?
可她不想干涉容珏玉的选择,只希望他能不留遗憾。
宋鸾枝深吸了口气,用力推开大门。
门外暖阳高照,稀薄的光线带着些尘土洋溢在半空,描摹出她的轮廓,以及她怔愣的神情。
屏息凝神之际,她猝不及防与门口拿着账本的容珏玉视线相撞。
寂静祥和的日光下,容珏玉率先反应过来,他将账本放在怀中,粗糙带着茧的手滑动着轮椅来到宋鸾枝身前。
他压抑住眼底的情绪,温柔紧张的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在此刻,也不过化成了简单的一句——
“卿卿,你来了。”
宋鸾枝咽了咽口水,喉咙有些许干涩,面对此刻的容珏玉,她竟说不出话来,仍愣在原地,任凭光线氤氲在她周身。
“卿卿,今日送你的春兰,你可喜欢?”
容珏玉下意识伸出手想握住宋鸾枝垂在身侧的胳膊,却在半空顿住。
“谢谢世子,我很喜欢。不知世子今日前来,是不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宋鸾枝向来不喜左右试探,也不喜那些弯弯绕绕,她只想从容珏玉口中听到那句直截了当的承诺。
“卿卿,你昨夜对我说的话,我想了很久,我也知道你的意思,我不想让你失望,也不想让我爱的人失望,更不想...让我自己彻底的迷失在过去。”
“你说得对,这一段日子在他人、甚至我自己的心里都认为我在慢慢逃出曾经的泥泞与黑暗。是你点醒了我,其实这么多天,我仍然在逃避,逃避曾经的一切,将自己依赖于你的身上。”
“但这只是短暂的避风处,若我想要重回曾经的一切,我必须自己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些艰险人言,而不单单依靠于你。”
“卿卿,我答应你,也是答应我自己。我会尽力凭着自己的能力走出这荒诞的漩涡,请给我点时间,好吗?”
容珏玉语气不急不慢,整个人仿若清风,陷进这柔和的春日里,他表情平静,双眸静静注视着宋鸾枝,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可衣袖下他握紧到发白的手指暴露了他紧张彷徨的心绪。
即使宋鸾枝给了他许多支持与关怀,在面对她时,容珏玉依旧会感到有些自卑。
宋鸾枝告诉他,他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能力,可是那一切早在几年前就被人全盘否定。
曾经他们说,他是一位天才骄子,博览群书、阅得世间万物。
后来他们说,他不过是一位残缺的无能文人,上不了战场亦不能扛起担当。
世人想诋毁甚至抹灭掉一个人的存在与声望,就如摧毁枝头上傲挺的红梅那般简单轻易。但那人若想从深不见底的泥沼中挣扎爬出,难度堪比登天。
宋鸾枝注意到容珏玉藏匿于心底的惶惶不安,她唇角轻扯开一抹笑,主动走近他,牵住了了容珏玉一开始停滞在半空中的手,与他十指紧握。
宋鸾枝知道现在说再多也没太大用处,更何况昨日她也说的很是清楚了,既然容珏玉能明白她的意思,那他就相信他的选择。
“好,容珏玉。”
“我相信你。”
简单的两句话,足以抚慰容珏玉内心的焦躁。清风撩起宋鸾枝的碎发,遮盖了些阳光。他的眼眶不知何时沾了滴泪,无声无息的从眼角滑落。
有时候说太多,不如简单的一句我相信。
只是在这静谧盎然的日光下,街道侧边一辆并不显眼的马车缓缓停下。车帘被人轻轻掀开,将眼前这一幕完全收入眼底。
马车旁的丫鬟匆匆瞥了眼铺内的场景,心下了然,“大夫人,咱们还去铺子里吗?”
马车内静默了许久,等到铺子的大门被关紧后,车帘才被放下,慈祥和蔼的声音流出:
“不必了,先回府吧。之后把老爷他们全都喊来。”
“是。”
今日铺内的事情并不多,有了前几天的经验,绣工们做事更加顺利流畅,速度也加快了不少。等到太阳堪堪落山后,手上的事情便都解决了。
宋鸾枝提前让容珏玉回府休息,毕竟他昨夜几乎没睡,今早又起了个大早来铺子里,身体怕是吃不消。
谁曾想,前脚刚搭上回府的马车,后脚秋曳便脸色有些忐忑的开口:“小姐,夫人有吩咐,让你回府后直接到书房去,老爷他们在那里等你,说是有事情要商量。”
宋鸾枝睁开刚小憩不久的眼睛,柳眉倒竖,“什么事情?”
秋曳摇了摇头,“不知,但看大夫人的身前,怕是有些重要。”
“罢了。这天变得可真快啊,前一秒太阳才落了山,后一秒这天气就降下来,怕是要下雨。快些回府吧,别让阿父他们等急了。”
等回了府,凉风刮得更加紧凑了些,让人心底生了些莫名的寒意。府内灯火通明,寂静无声。
宋鸾枝踏进书房,见姨娘和阿娘竟也都在,就连宋汝善和宋似汀都在一旁侯着。见宋鸾枝到来,她立刻迎了上前,边出声边给宋鸾枝使着眼色。
“阿姐!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样饿了没,我让丫鬟带些点心来——”
“汝善。”
宋鸾枝看着宋汝善使劲眨巴着眼睛,无奈叹了口气,朝她摇了摇头,随后径直走向阿父身前行了一礼。
“阿父安好,不知这么晚了阿父寻鸾枝有何事?竟还惊动了姨娘他们。”
宋冶章深深看了眼宋鸾枝,随后朝大夫人摆了摆手,示意她开口。
“鸾枝,这几日你与容世子共同携手治理流民之患,全府都为你高兴。”
“只是...最近这患难也快过去,这街角有关你与世子的流言也愈加荒唐。阿母想问问你心中有何感想?”
“阿母。”宋鸾枝毫不避讳对上大夫人打探的眼光,一字一句道:“这流言自然不能当真。但我与世子,的确是情投意合。”
此话一出,整个书房陷入沉默,但每个人的脸色上并没有太复杂的神情,也没有宋鸾枝想象中阴沉着脸失望的模样,更多的反而是担心。
大夫人长叹出一口气,“这流言未影响你便是极好,至于你与容世子之间...我们的确看在眼里。世子无论是样貌甚至,都是顶好的,只是他毕竟腿脚不便,还落了疾...”
“阿母,您是知道鸾枝的,我认定的事情便不会有悔,更何况对待此番感情,我已思索良久,还望阿母能够理解。”
宋鸾枝语气郑重坚定,不像玩笑。她抿着唇,神情严肃认真,双手握紧环在胸前。
大夫人还想再问,却被宋冶章打断:“好啦,既然鸾枝认定了我们便不要再插手,我相信鸾枝一定有自己的分寸。”
“鸾枝,感情不是儿戏,容世子无论是在京城时,还是在云城,他的为人都是很好的。我也相信你不会将此事当做儿戏玩闹。”
此话一出,身侧的林姨娘先是不满意的冷哼一声,上前伸出胳膊将宋鸾枝拦住怀中,
“老爷这意思难不成是我们家鸾枝配不上容世子?”
“我怎会是这意思!?”宋冶章立刻慌了神,生出个你擦拭额角的汗水,连忙解释。
“那必须,我们家的鸾枝自是这世间最好的小女娘!”
此时此刻呆愣在原地什么都没做,忍着肚子不咕咕叫的宋鸾枝:?啊?我吗?
“我看什么样的男郎都比不上鸾枝,容世子嘛...也就刚刚好吧。”
林姨娘的语气里着实有一点为难的样子,毕竟她心底里是希望宋鸾枝寻到一位能文能武的好儿郎的,甚至曾经还动了心思亲赴战场给宋鸾枝抓一个回来,不过还好被大夫人及时制止了。
宋鸾枝扯着衣袖的手一顿,心底暖意直涌上大脑。
原来,被亲人无条件宠溺纵容、支持的感觉,是这样的好。
在她理性做出判断和选择后,不会无脑推翻一切,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她评头论足。
而是会站在她身侧,将她捧在手心,相信她、认可她,给她最真挚的鼓励与陪伴。
“容世子,很...很好...”
忽然,就连一旁向来不爱说话的宋似汀都哼哧哼哧的跑到宋鸾枝身侧,紧抱着她的大腿,小声对着大夫人喃喃道。
温姨娘眉眼弯弯静坐在旁边,却也认同的点了点头。见众人都支持宋鸾枝,大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自然也是无奈的遵循宋鸾枝本身的意愿。
她对宋鸾枝向来宠溺,也给她应有的尊敬与自由。即使是母女,也不能越了这界限。
不过等到了深夜,向来早早入眠的大夫人此刻却坐在贵妃榻上,身前的茶水凉了个彻底。
她默默看向一旁的宋冶章,语气无奈,“冶章,你确定真的不告诉鸾枝有关容世子的家事吗?”
“从今日来看,我想她并不知情。”
宋冶章冷笑一声,“世子又怎会将那破败的家事对外说?只是苦了世子那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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