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温同书浑身一颤,差点一头栽下去。生硬的疼痛如同穿过岩石,猛烈而撞进皮肉,直达灵魂深处。而紧接着这疼,昨**熟发麻的熟悉痛感也被掀了起来,在身后一起叫嚣着。
都是伤上加伤,但前日留下的伤并不重,昨日那顿戒尺是越打到后面越难捱,今日却是第一下就让人疼得受不了。沉甸甸的眼泪滴在案几上,温同书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屁股还是深紫的,那一尺下去,本该烙出的红痕却被这可怖紫色吞没,就像那痛感,虽然厉害,但在层层伤痕之下,也被掩埋得结结实实。
司空靖是有些心疼的,幼时三天两头挨打受罚,知道这伤定然不好受,温同书又是个委屈了不敢讲的懦弱性子,怕是疼极了也不会说。只是,不用这样的法子,他也确实没法了。
戒尺搭在肿了好几层的屁股上,犹豫片刻,便高高扬起,兜着风落下。木尺着肉没有以往的清脆声,反而钝重沉闷。温同书眼睛猛然一闭,小脸皱成了包子。痛感已经令人分不清,只是一片钝麻,好像连大腿都没有知觉了。
一尺,又一尺,施罚的人没有说话,责打声中只漏出隐约轻微的哭泣,是温同书不敢张扬的苦痛折磨。五六尺之后,臀上还是显出了一片并不明显的红,在大片深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脆弱。
窗外春日晴朗,微风迟迟,是叫人看了就恨不得立刻换上轻薄春衫去踏青的好日子,仿佛牵马过那斜桥时还能看到满楼红袖招,可是屋内,温同书却仍是这个屈辱的姿势,光着屁股,一下下挨着戒尺,一颗颗滴着眼泪。
其实只有两个字而已,一狠心一张嘴,就可以立刻结束这漫长的折磨,他本不必有任何顾虑,可是,府门前的高槛,雕花的栏杆,柳条飘拂的曲折小路,甚至府尹到学堂那日穿的暗纹隐约的官袍,都在拉扯着他,让他怎么也叫不出来。
“啪!”
每一下戒尺都不紧不慢,司空靖有意用最少的责罚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每落下一尺,都看着臀上迅速显出一道死白,又立刻恢复深紫。两团肉被打得几乎失去了弹性,再不像前日受罚前那剥了壳的鸡蛋一般。
将近十下,温同书眼泪掉了一箩筐。父亲在世时他尚且年幼,虽然偶尔被打过一两下,可如此重罚却是从来没有的。他曾以为父亲的死是世间最难熬的事情,可到了今日,才算是见识到什么叫煎熬。
“啪!”
“呜……”温同书咬死了下唇,可呜咽声仍从唇齿间**,是不可抑制的痛苦。
“啪!”
“呜呜呜……”
“温同书,你想要我打死你吗?!”司空靖皱着眉,呵斥一声,可手中戒尺分明垂了下来。
全身都疼麻木了,温同书没有像昨日一样失禁,反倒像一个长大的少年,死死隐忍着,守护着不知名的偏执。
司空靖神思疲倦,虽是早起,可与锯嘴葫芦拉扯这一阵,却是疲惫不堪,好像不管他如何努力,都无法让温同书叫出那一声师兄,也许,没有缘份的事,本不该强求。
“啪!”戒尺再次扬起,猛地抽下,竟是抽破了臀尖上伤最重那处,温同书没料到这痛麻之上还能再添如此火辣的刺痛,顿时眼前一黑,惨叫出声:“啊!!!”
司空靖心烦意乱,又扬起戒尺全力砸下,落在破皮处,立时带起一串细细的血珠。温同书脖颈朝后一仰,胸中气血不畅,竟是没叫出来。
司空靖自然也是看见血迹了,只当他是嘴硬,仍旧抓着戒尺狠狠抽下。温同书疼得脑袋发懵,额上全是冷汗,生生挨了好几下,一时间只以为自己要被打死了,再顾不得坚持什么,好容易缓得片刻,连哭都搁置一旁,一声“师兄”破空而出,简直跟喊救命一样。
司空靖倒是没想到他会叫,收手不及,还多打了一下,温同书猛然喊起来:“啊!!!”疼得几乎咬掉舌头。
司空靖后悔莫及,忙丢了戒尺,一把将人抱在怀里。温同书没有挣扎,但抖得厉害,不知是怕的还是冷的。
司空靖不大会照顾人,唤了载形进来帮上药。温同书后背全湿透了,屁股再次变成了紫黑的肿团,面上是斑斑点点的血迹,底下是硬邦邦的肿块。司空靖抱着他,将屁股朝外露着,载形两手倒了药油,稍微搓热,小心地抚上那两块完全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肉团。
“呜呜呜……”尽管载形动作够轻,可温同书还是疼哭了,眼泪一滴滴落在司空靖肩上。
司空靖打人时候最多三分心疼,这会却有十二分心疼,见温同书缩在自己怀里哭,心脏都跟着揪了起来,呵斥道:“你会不会上药?给我轻着点!”
“是是是,”载形连声应道,可忍不住腹诽郎君,要不是您把人打成这样,我哪里要来上药?可怜温小公子常日受郎君的气,“小公子忍着些,破了皮,上药是要受些罪的。”
“不怕,”司空靖拍着温同书瘦弱的脊背,给他撑腰似的,“等会师兄就帮你剁了他!”
温同书自然知道司空靖是在逗他开心,可是他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期盼,如果司空靖真的是他的兄长,就好了。即使每天挨打,他也甘之如饴。
身后传来火辣的痛感,比挨打时有过之而无不及,温同书受不住,滚烫的眼泪不断从眼角渗出,缓缓晕湿了司空靖的上衣。
司空靖摸了摸他的头发,似乎是叹了声气。
温同书受了点寒气,用过早饭后发起热来,叫大夫来看了,说是不要紧,只是喝的药又多了两碗。温同书趴在床上,氤氲着雾气的眼睛向下耷拉着,从怯生生的小鹿变成了受尽委屈的兔子。
司空靖倒是很乐意照顾他,晚间喂他吃饭喝药,本要歇息了,却听胡管家来告知府君让温同书伤好之后去见。
司空靖在管家面前保持着镇静,笑道知道了,又让载形送胡伯出去,等胡伯消失在视线中,才慌慌张张地问:“你《珠玉集》读到哪儿了?”
温同书有气无力,恹恹回答:“卷一。”
“你!你怎么回事啊?你惊蛰之后来的,如今都暮春时节了,还读卷一!你想被我爹打死是不是?”
温同书一听,有些愣了,后怕似的,扇着蝉翼般的眼睫毛,呆问:“府君,也打人吗?”
司空靖“啧”了一声,不想吓他,可也不想让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爹少年便是太子侍读,在章丞相手下受教,天下时文第一人那是章丞相一板子一板子打出来的。后来有了他,又在天子脚下京城重地,他胡闹一点便是板子上身,有时候闹得凶了,一连两个月都出不了门。他爹那个人,平时温和得紧,可正经教训起人来,也从不手软的。
“载形!把他那套《珠玉集》搬进房里来!”司空靖吩咐完,又冲床上战战兢兢的小孩道,“不打紧,反正你上着,养个两三月再去见我爹就行了,这些时日,赶紧好好给我读,不然到时候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你!”
《珠玉集》四十卷,载形叫上劳生,一起搬了两趟才搬完。司空靖拿了卷一到他跟前,问:“读到哪篇了?”
温同书抿抿唇,翻开两页,示意就是这里。
司空靖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被他气死!
“你来了这么久,还在读第一篇?!你是不是读书人啊?”
“我……”温同书想说自己不爱读时文,也不想学,可是到底不敢,只得垂头下来,“我知道错了。”
司空靖烦躁地挥挥手:“算了算了,赶紧读吧,我可告诉你,我爹教训起人来很凶的,你不想挨打就乖乖听话。”
温同书闷闷地应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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