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哭成了个泪人,司空澹却一点也不心疼,抱他起来让他自己跪好。温同书臀腿那一处皮肤火辣辣的,跪直身体时不免挤压到伤处,简直疼得要晕死过去,可先生还是板着一张脸,叫他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
“算完了你认错的账,再来算算今天的账。”
还要打,温同书心中一阵悲怆,他有这么罪不可恕吗?先生要打死他才行吗?
藤条表面的水分已经甩干了,司空澹对孩子的委屈视若无睹,只将藤条放在一边,让胡伯再递一根过来。
温同书看着湿润的藤条在他们手中传递,那藤条表面还泛着亮晶晶的水光,无声地昭示着这刑具的厉害。
“我知道你心中多有委屈,但是今天,不管有多少委屈都给我忍着,错了就要受罚,天经地义的事,眼泪再多也不管用。”司空澹这话说得近乎无情,说罢便用藤条敲了敲小孩的大腿,“自己把上衣撩好。”
温同书抽搭了一阵,眼睛哭到肿痛发痒,勉勉强强止住了眼泪,小手抓了几把衣襟,将上衣高高撩起,露出整段大腿和重伤着的屁股。
司空澹将藤条搭在尚且白皙干净的大腿处,问:“知不知道自己还伤着?”
温同书被藤条表面的触感冰了一下,大腿一软,又立刻乖乖跪直来,小声回答:“知道。”
“啪!”
“呜……”
“跪好!”司空澹冷眼看着小孩被藤条打得往前一倾,两手都往前撑去,却只是怒喝一声,要求他摆好受罚的姿势。大腿处同样娇嫩不经打,一藤条下去,便浮出一道食指宽的红色肿痕,和周围的白皙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
小孩眼泪又流了满脸,实在是太疼了,不止大腿疼,简直全身都疼,心里也疼。
可是藤条又搭了上来。
“知道自己伤着,为什么不好好养伤?到处跑什么?”
“我……”
我想去看先生。
这句话在脑海中一浮现,温同书就不可抑制地揪起心来,只觉得这段时日,甚至是从入府到如今这大半年的日子,甚至是从父亲去世后的这几年,所有的心酸委屈全都涌上心头,都要随着这句话喷薄而出。
我想去看先生,我想要先生,我想要有爹爹的日子。
可是他不能说,他的父亲已经去世,他的先生也不会是他的父亲。
温同书小脸涨得通红,嘶哑着声音道:“我知道错了。”
“啪啪啪!”三下藤条接连抽落,全打在大腿上,温同书只是咬着嘴唇发出两声闷哼,依旧跪得直直的。
“到了前院,为什么不进去?偷听墙角,哪个读书人做得出来这样的事?”司空澹一想就生气,不等小孩辩解认错便扬起藤条“啪啪啪”地抽了下去。
疼痛猝不及防,温同书哭叫着挪了两步,又被先生抓回来补了五六下,本来一截白皙的大腿,已被打得通红一片。
“我再问你,秋雁是谁?”
温同书疼得脑袋发懵,根本回答不上秋雁是谁,只嗫嚅着道:“秋雁……姐姐……”
“啪!”
“呜呜呜……”
“秋雁是你师娘的贴身婢女,她来照顾你,便是你师娘在照顾你。你师兄自小淘气顽皮,也不曾对秋雁高声说过话,你呢?!”
“呜呜呜我知道错了……”
“啪啪啪!”
“不要……呜呜呜……”
“不许哭!我再问你,为什么要喝药?”
“呜……因为要养伤……”
“啪!”“药也不喝,你是不是想一直躺在床上?!”
“呜呜呜不是……”
“啪!”小孩子哭得太厉害,司空澹没耐心再给他慢慢讲道理,一藤条下去就紧跟着骂,“还拿东西砸人!”
“啪!”“哪个读书人会拿纸笔砸人?”
“啪!”“看到我来了就知道怕,怎么?其他人就可以随便砸?”
“啪!”“你师娘和你师兄说你如何委屈,我看你嚣张得很!”
“啪!”
……
不知打了多少下,大腿肿起了两层,深红透紫,隐隐有破皮的迹象。司空澹手臂酸软,将藤条丢在一旁,可小孩已经歪在他身上哭得不成样子。他自知这**训得狠了,便由着小孩哭,可这孩子哭了老半晌,却还是不停。
司空澹无奈地摇摇头,在他背上顺了两把,道:“都不打了,你哭什么呀?”
温同书知道不打了,可心里头的委屈和身体上的疼痛却源源不断,面对着先生,他甚至没办法说实话,只得避重就轻,闷声道:“师兄欺负我。”
司空澹哭笑不得,把小孩抱起来,耐心地帮他擦了脸上的泪珠,问:“你师兄怎么欺负你了?告诉先生,先生给你出气。”
温同书看着温和的先生,心中更是酸软,一时间把什么挨打的事都忘了,只想偎在先生怀里,什么也不做。
“师兄骗我。”
“他骗你什么?”
“他说,”温同书慢慢止住了眼泪,靠在先生身上,却不敢与先生对视,“他说,先生会来看我。”
司空澹心头一颤,又想起孩子认错书里那写少了一笔的远字,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先生做得也不怎么好,时常辜负他的赤子之心。
“先生这不是来了吗?”
温同书眼眶一紧,差点又要哭:“可是,先生很晚才来。”
司空澹把孩子抱进怀里,只觉这孩子实在太瘦弱了些,不禁又怜又爱,顺手给他揉起了臀腿上的伤:“以后不会了。”
温同书趴在先生肩头,享受着这样温暖的爱抚,心想,这一顿打是值得的,打得再重他都愿意,只要先生可以这样抱着他。
司空澹揉了一会,还是把孩子放下来,只将他圈在怀里坐着,瞧他不怎么哭了,才道:“先生还没有问你,你那认错书里怎么写错了一个远字。”
温同书脸一红,明显慌张起来。他写的时候自然存着被先生发现的小心思,可先生当面提起,多少让他不好意思,只得搪塞掩饰:“我……我不知道,可能写快了就……就错了……”
司空澹笑笑,又顺顺小孩凌乱的头发,道:“你如今师兄也有了,师娘也有了,总不能没有师父。我听靖儿说,他打了你好几天,你才愿意开口叫他一声师兄。你若是还是像当时一样不愿意叫师父,我只好学靖儿了。”
温同书脑袋一空,根本理解不了先生的意思,是、是要叫他师父吗?
师父……
司空澹看他呆呆的样子,敛了笑意,扭头道:“胡伯,去传一副竹杖来。”
“是。”
竹杖,是要打他吗?温同书更凌乱了,懵懂地看向先生,却只看到先生眼中玩味的笑意。
真的可以叫吗?
其实,他一直在等这一天的,可是这一天真的来了,他又不敢了。
他好怕,这只是一个梦。
司空澹没有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却不想,没等到锯嘴葫芦开口,却等到了胡伯传话:“府君,竹杖已在外头备下了。”
司空澹敏锐地抓住了小孩脸上闪过的慌张和不可置信,却只是淡淡道:“带他出去吧。”
“是。”胡管家走进来,伸手拉住温同书,道,“小郎君,请同我来。”
出去就要挨竹杖了,温同书猛地抓住先生的袖子,恳求地摇了摇头,不肯走。
司空澹不说话,胡管家又道:“小郎君,请出来吧。”
“不要……我不要……先生,我不要……”
胡管家有些无奈,只得来抱他,温同书两脚踢蹬着,又拼死抓着先生,哭喊道:“我不要挨打……不要……先生救救我……不要……”
“先生,我害怕……我好疼……”
“不要,胡伯不要抓我……先生……”
胡管家进来时门是开着的,温同书挣扎着被抱到门口,已看见了摆在外头的刑床和手握竹杖的护卫,当即惊惧不已,涕泪齐下:“我不要……不要打……”
“先生救我……”
“师父!!”这一声叫得惨烈,从屋内一直传到院外,连护卫听了都心颤。司空澹立马给胡管家使了个眼色,胡管家便识相放下小孩退出去了。
司空澹走过来抱起小孩,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温声道:“同书不怕,师父在呢。”
“不要打……”
“不打,师父不打,同书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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