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大夫端来药碗,孟锦羽一饮而尽,精神比此前好了许多,他道:“也许我们都错了。”

萧魃:“什么意思?”

孟锦羽:“你想想前朝太子早已势利微弱,哪来找那么多人害你,又能在小小的都城里藏得刑部都找不见,那是因为这些事根本不是他做得,这些事情只有圣上身边的锦衣卫才能办到,锦衣卫不仅武功高,还隐藏在暗处,是一处谁都没办法伸手探查的地方。”

“而我是圣上的人,杀你的匪徒是我找的人,这才能解释为何匪徒个那些想除掉我的黑衣人,根本找不到一丝蛛丝马迹,而我运送的那些东西想必也是圣上的人运走的,这才能解释枢密院、禁军和军器监都找不到这批兵器,田四也是因为这批兵器不见了,还有刁茂出卖他,知道复国没戏所以自杀。”

“而石来根本不是前朝太子的人,是圣上的人,他为了监视我没有将秘密透漏给你,当然这些事情猜的是否正确,只有找到石来才行。”

雷声渐息,门外三三两两的行人又开始游览赏灯盏,喧闹声不绝于耳,孟锦羽和萧魃将心里话说了个干净,二人似将心意表白了的小情侣,一时竟有些不好意思。

孟锦羽扶着床边下了床榻,道:“那个,要不我先回去了,看看石来在不在家?”

萧魃想去搀着的手又收回来,继而又伸出去道:“你自己走,我不放心,我送你回去。”

哎,不对,他们好像就住在对门。

此时再次听见“不放心”三个字,孟锦羽心头猛跳,哦,之前也是这个意思吗,不是在怀疑他?可适才他在他面前亲了别人啊!

“那个,那是人工呼吸,当时情况紧急,人命关天,我不是故意与你作对的。”孟锦羽扭捏道,不行还是别解释了,越解释越糟糕,再误会自己对他有些什么,萧魃估计会被自己给气跑。

满街的花灯多如繁星,街上行人越来越多,尤其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子,拿着花灯跑来跑去,萧魃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往身前拽了拽,道:“那日在大殿上我也不是有意提起你,使你陷入险境,我说再不给你添麻烦,却没有做到遵守诺言。”

他的神色是少见的慌张,甚至比那些不小心撞过来的孩童还要羞愧,给孟锦羽道歉更是天方夜谭,两人莫名对视一眼,气氛中多了一丝旖旎。

孟锦羽抬眼望着萧魃比花灯更灿烂的双眸,顺杆往上爬:“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现在你知道我与他们是一伙儿的,你会想杀了我吗?”

萧魃手上多了分力气,拉近孟锦羽躲过一个奔跑的男孩道:“你的烤鱼很好吃。”

“所以你是看在烤鱼的面子上留我一命?”说出这话的孟锦羽都不敢相信会出现这样离谱的事,“可是我院子养的鱼都被我与石来吃了个干净,要不你留我的命到明年吧,明年新岁我给你换着花样做,我的手艺还不错!”

萧魃很想提醒他大夫刚说他的性命至多能活半年,怕是赶不上明年的新岁。

他抱着某人腰间的手更紧了些,沉声道:“爻兮,我带你回大疆吧,那里有一条很长的江,江中的鱼很多。”

孟锦羽很想笑着说好,可他们逃不出都城,更逃不出圣上的手掌心。

花灯总有走尽的时候,二人站在门口谁都不说话。

萧魃推开门的手收了回来:“你真的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审问石来?他有功夫在身,你打不过他。”

孟锦羽看着玄妙居的牌匾道:“不用,他不会对我动手的,况且我本来就时日无多,杀了我多此一举,没必要。”

大门吱呀一声,石来看着孟锦羽苍白的脸色丝毫不意外:“公子,您回来了。”

他声音低沉,再不似先前无知孩童般,更像是一个冷静的杀手,孟锦羽踏进玄妙居,关上大门,走向摇椅,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抬头望着盘旋在头顶上空的乌云,闪电仍藏在里面,随时都会打在无知的人身上。

忍了许久的痛感蔓延至他的全身,他咳嗽起来,茶碗中见了血,他擦掉残留在唇边的血迹,淡淡道:“石来,你也知道我时日无多,我没时间与你相互试探,你会与我说实话的对吗?”

他唏嘘一声:“看在我对你还不错的份上,好吗?”

石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道:“公子,我错了,你想问什么我通通告诉您!”

孟锦羽躺回摇椅,慢悠悠晃动,声音也同样慢悠悠:“其实圣上派我去不是杀萧魃和施勍的对吧?我一个小小的文官加上那些匪徒根本打不过上过战场的萧魃和施勍,圣上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石来擦了擦眼泪道:“没错,公子猜的对,圣上其实是打算借着您的手想陷害施大将军,圣上之后还会以施大将军故意杀害自己的儿子然后造反为由,削了大将军手上的职权。”

孟锦羽道:“那因为我失忆,遗漏了哪个环节?”

石来从怀里掏出玉佩道:“是这枚玉佩,您本应该将这枚玉佩放在匪徒身上或是扔在角落里,被调查的人发现。”

孟锦羽闭上眼睛道:“原来如此,所以那日你根本不是去找我,而是想找个机会扔掉这枚玉佩,却不小心被我发现了。”

石来点头称是。

孟锦羽又道:“圣上为何会让你杀了孟家一家人,你不是说他们与我并不亲近?”

石来听着孟锦羽若有若无的声音道:“圣上怕您查到您的体弱不是生来带的,从而想到身边人下毒,暴露我的身份。”

孟锦羽半天未说话,许久才叹口气:“明君,呵呵,明君啊,励精图治二十年,圣上果然心思缜密,手段厉害。”

石来道:“公子您是如何发现我的身份呢?我自认做事谨慎,从未露出破绽啊!”

孟锦羽揉了揉发紧的眉间道:“因为你太过忠心,我从来没见过哪家仆从对自家主子说我陪你一起死的话。”

他动了动全身快要散架的骨头道:“还有就是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就算你极力扮作少年,也不免有露出破绽的时候,但让我对你有怀疑的,其实是萧魃看你的那几眼,一个杀伐果断的将军的眼神,寻常人见了都要避讳三分,可你却没有,由着我打趣都没什么反应,这种心性定然不是一般人。”

石来自以为瞒天过海,且孟锦羽失忆后更是没了顾忌,却没想到处处都是破绽。

孟锦羽叹气道:“石来,我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你自觉对我有愧,害死我你肯定也不会独活,我说的对吗?”

石来跪行到孟锦羽身前,恐慌道:“公子您会赶我走吗?”

孟锦羽睁开眼睛,艰难起身扶起石来道:“不会,事到如今赶你走又如何,你好好留在这里照顾我吧。”

他边说边蹒跚着往屋内走:“等到我死以后,我希望你能带着我的骨灰离开都城,去到大疆,看看大疆的波澜壮阔的江水,吃一吃江水里的鱼,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江水的鱼很鲜,很鲜的……”

石来不停磕头答应。

坐在房顶上的萧魃抬手擦掉一行眼泪,头顶上的轰鸣声再次响起,犹如大疆的战鼓声,震得人心头澎湃。

他想家了。

孟锦羽咳嗽的一日比一日厉害,圣上却还是不准许他辞官,下过来只有他在他眼皮子底下,圣上才会安心不会生出其他变故。

萧魃在朝堂上越来越嚣张,甚至有一次连圣上的话都反驳,施勍担心有一日他碰了圣上逆鳞,直接被锦衣卫在大殿上刺死,每日都提心吊胆拦着他说话。

这一日,饶是他再小心谨慎,还是拦不住萧魃的那张嘴。

萧魃指着圣上道:“圣上这一生真的从来没有犯过一点错吗?那我呢,我又是什么,您,太子,周国公,公孙右相明知道我是您的儿子,不敢得罪又处处遮掩,哈哈哈,看着你们那个样子我都替你们累得慌!”

“如果您真的不愿意承认我,那便杀了我吧,不必私下里做出如此恶心的勾当,牺牲别人的性命达到你们的目的,既如此,杀了我,只要我死了,你们便都能如愿了。”

圣上大怒,拍着案牍站起身,两条腿都在发抖:“你,你,你……”

他你了半天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还是太子跪在地上道:“父皇,此事早已瞒不过去,不如,认了吧。”

那日之后,萧魃被关在大理寺足足三个月,圣上到底没有承认他。

待他从大理寺出来时,孟锦羽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了。

再次相见,萧魃差一点没有认出他,曾经漂亮的一双丹凤眼,如今眼窝深陷,眉骨耸立,眼底一片青黑,脸颊两侧瘦得只剩一层薄薄的皮,颧骨突出,活像一只穿了人皮的骷髅。

萧魃跪倒在孟锦羽身前,双手抓住孟锦羽枯萎的手,声音哽咽着不知该说写什么好。

孟锦羽摩挲着他的虎口,声音沙哑道:“是你,我就知道新岁那日驱鬼游行救我的人是你,那人的虎口上也有着与你一样的疤,真好,我没有认错人,哈哈。”

他勉强学着曾经调皮的模样笑了两声,笑声揪着萧魃的心,一剜一剜的疼。

早知是今日这个结局,烟花下萧魃说什么都不会松开握着孟锦羽的手。

他泣声道:“你没有认错,是我,我羞愧不敢与你承认,我还对你做了许多混账事,爻兮你要好好活着我才能补偿你啊,我说过要带你去大疆的,带你吃大江里的鱼,你忘了吗?你给我好好活下去啊!”

滚烫的泪水落在孟锦羽干瘪的手上,他试图留住那一点温度,假装他的身体不再冰冷,可惜泪水最终会滑落,他也最终会变成一句冰冷的尸体。

孟锦羽艰难地抬起手,想去触碰萧魃的眼睛:“谨言,你知道吗?新岁烟花下,为你摘下獠牙面具,那一刻我对你心动了,你长得真好看,尤其是你的这双眼睛,我好像又在里面看见了那日的烟花,真漂亮啊!”

他的手明明只距离萧魃不到半寸,可是那半寸距离简直比银河还宽,比萧魃画的饼还大,他够不到,也吃不着。

砰得一声,他的手摔在了床板上,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的生命停止在仲春将暮,他对萧魃的爱也在表白的那一刻结束。

他可以对孟锦羽说再见了。

他所不知道的是,他死之后,萧魃偷偷带着他的骨灰回到了大疆,洒在了大江。

而圣上终于发了怒,以一块玉佩为理由谎称施狨造反,将施狨一家连带着施勍一起下了大狱,判了流放。

萧魃一气之下投了江,尸身估计为了江里的鱼,那一年渔民都说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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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将暮
连载中半庭黄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