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真“嚯”地一下被那个水贼掀翻，仰面摔在小船的船板上，背在背后的斗笠一下被压得扁塌塌，筋骨“咔嚓咔嚓”断开来。
斗笠、蓑衣，都是师父生前做的东西，如今压坏了一个，赵玉真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他一边“哎呦哎呦”地假装叫着疼，一边扭过身子暗暗去看船尾刚刚被吓瘫的船客。
船客起先指望赵玉真这小道士能是个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高人，杀水贼个落花流水，眼下见他一招就被撂倒，再一打量那凶神恶煞的水贼，和那口在月色下泛着银光的大刀，更是面如土色，抖如筛糠。
周围是连天的枯黄芦苇，不远处的岸上歪着几棵乱糟糟光秃秃的树，天上圆月一轮，将事物照得分明。
赵玉真装得慌张，心里却在暗暗计较着主意。
这个水贼生得高大，体格健硕，赵玉真不过十六七未长成的少年人，自知光论力气也是不敌，遑论水贼明晃晃一口大刀，他却赤手空拳。
赵玉真斜瞄了一眼，觉得这水贼打起劫来忒没眼色。他一个穷道士，摇了个小篷船，在这芦苇荡里，能渡上什么贵人？劫财也要被劫者有财可劫不是？苍天可鉴，他赵玉真接了师父的衣钵在此摇船摆渡，可是不收钱的呀！
赵玉真“哎呦哎呦”爬起来，水贼横眉竖眼，把刀口往前一横。赵玉真避了避，笑着问道：“壮士这是要渡往何方啊？便是远些也不为难，这又是何必呢？”
水贼大喝一声：“少废话！快将银子统统掏出来！”
赵玉真脚下往前试探，想找机会，绕过这口大刀。水贼体格大，站在船头，叫船一头高一头低。眼下小船随着他们动作不稳当地左右摇晃，用些巧劲或能将水贼掀进湖里。
水贼身后的湖岸边，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树斜卧在水面上，横七竖八的枝条间忽亮起一点火光，有“哗啦哗啦”的划水声自火光处传来。
冬日里寒风凛冽，卷得周围的芦苇“唰啦唰啦”响，水贼专心打劫，并未发现身后的动静。
赵玉真心中暗笑，这么晚了，还能是谁来呢？救兵到得这样巧，他也不必再冒险了。
于是身子一歪倒在船板上，打了两个滚就进了船篷，挡在船客身前，叫他安心，随后语气轻快地冲水贼道：“没钱，有也不给！”
水贼被激怒，大刀一扬，却听得身后一道雄浑的声音传来：“船上的！休要放肆！”
赵玉真听见声音，从船尾钻出来，搭着船篷顶站稳朝水贼身后望。
一只小船已驶得很近了，方才说话的精壮汉子摇着船桨，船头立着一个高挑的少女，一身黑色的窄袖男装，长发利落地在头顶束了个髻。神色轻松淡然，一手抱着个四五岁的小孩，一手拿了块云糕正吃着。
那小孩胸前挂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也双手捧着一块云糕，专心致志地啃着，一回头看见不远处的赵玉真朝他们挥手，小孩眼睛亮起来，开心地打招呼：“小赵哥哥！我们回来啦！”
赵玉真一双眼睛全在少女的脸上，笑得眉眼弯弯，一开口却不是冲她说话，只远远朝小孩喊了一句：“小桀，叫你姐姐快些！我好害怕呀！”
雷无桀被他这快活的语气逗得一直笑，摇船的汉子远远看见赵玉真挤眉弄眼的样子，也憨憨地笑了起来。李寒衣听见他贫嘴，瞪了他一眼，却更像是嗔怪。
打劫现场一下子充满了快活的气息，水贼和船客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水贼听见来人，本生出几分忌惮。可现在一瞧，却是一个十六七的姑娘带着个四五岁的小孩，摇船的汉子虽精壮却也没自己体格大，就有些不把来人放在眼里。
他嚣张地道：“不想今日又有两只肥羊送上门来，速速交出钱货，莫叫你爷爷宝刀见血！”
两只小船已碰在一处，赵玉真扶着船篷稳稳站着。船客本就提心吊胆，这一碰他吓得更软了，一屁股摔在赵玉真旁边，抱紧了他的腿，颤巍巍喊了句“小道长”。
赵玉真安慰他，神情语气颇有些得意：“放心，你今日碰上武威镖局的少东家了，保你无事。”
船客一听这话，眼中光芒大盛，一副得救了的样子，却将赵玉真的腿抱得更紧了些，连声唏嘘：“哎呀呀，今日竟这般有运气，这可真是佛——”船客话音急停，又改口道：“真是三清祖师保佑哇！”
说话间，李寒衣将怀里的弟弟放下来，手中的半块糕扔进嘴里，右手一伸，刘镖头就将长刀递了过来。
李寒衣提着刀，一脚踏上了赵玉真的乌蓬小船，神色冷淡地打量了一眼水贼。
水贼感到现下已无人将他放在眼里，大怒，提刀便砍。
李寒衣一动手腕，就将水贼的大刀劈成两截，长刀在她手上转了一圈，刀身稳准狠地抽中水贼的脑袋，便听得“扑通”一声，贼已跌进湖里，边扑腾边呼号喊饶命。
李寒衣脚下都未曾挪动半分，也就将人解决了。她笑着看了赵玉真一眼，转头对刘镖头道：“刘叔，你将人捆了送去衙门吧，小道士船上还有渡客，我陪他走一趟。”
刘镖头应声，将贼从水里拉上来。雷无桀听到姐姐的话，“咚咚”几步跟到赵玉真这条船上，喊着：“我也去我也去！”
李寒衣一挑眉毛：“你小子，什么热闹你不凑？”
赵玉真拍拍船客的肩膀，船客见业已脱险，识趣地松了手。
赵玉真俯身钻进船篷，三两步走到船头，腰还没直起来，先把雷无桀抄进了怀里，抱着他在船上这巴掌大的地方硬是转了两圈，手还伸进咯吱窝挠了两下，雷无桀被闹得笑了好一阵。
好容易歇下来，赵玉真又去捏他鼻子，“你小子在外头吃了多少好东西，怎么现在这么压手了？你小赵哥哥都快抱不动你了！”
雷无桀“嘿嘿”两声，“是呀是呀，外边可好玩了，姐姐给我买好多好吃的！”
赵玉真“哼”一声，“光给你买，不给我买？”
雷无桀还一个劲儿点头，赵玉真见他捧着那块白花花的云糕，越看越可口，“啊呜”一口全给叼走，耀武扬威似的冲雷无桀挤了挤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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