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和离

荣家三小姐又被退亲了!此消息一经传开,大兴的勋贵圈子哗然一片,尽管将军府把过错都揽了过去,但荣茵名声不好再前,又被退过一次亲,众人还是认为是她的不是,全在看笑话。一时间荣茵的名声更是不如从前,以后只怕再无人敢上门提亲了。

世人皆说女子是长舌妇,专爱道人长短,可男子说起闲话来却更为难听。话传到张昂耳朵里,他怒不可遏,亲自上门教训了出言不逊的人,打得人半死不活。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挨打的人又怎会善罢甘休,有几次事情都闹到了张潇面前,还是她又是道歉、又是搬出镇国公府施压才平息下去的。

张潇气冲冲地回到将军府,等到深夜才见张昂回来,神情淡漠,身上的衣裳都破了,脸上也带着伤。伺候他的小厮说是训练兵卒弄的。

张潇胸中的怒气忽地就泄了,她想起张昂不惜与自己闹翻也要求娶荣茵的坚持,得知提亲成功后掩饰不住的喜悦,还兴奋地去猎了大雁,甚至所有的聘礼都是他一点一点用心准备的。

他从小就过得比一般人顺遂,向来都是昂扬肆意的,第一次见他难过还是因为母亲病逝。他那时还小,不知道死意味着什么,还以为母亲只是睡着了,拦着众人不许把母亲放进棺材里,在床边守了一天一夜。那时候他就跟现在一样,不搭理人,只自己默默地承受。

她突然就哽咽了:“阿弟,三小姐是在气头上说出的话,你若是真的放不下,长姐陪你再去荣府找她谈谈?聘礼什么的都可以再加,只要她同意……”

“长姐。”张昂依靠在太师椅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飘渺无力,“你回去吧。”

张潇等了许久,见他仍不改口,长长叹了口气,叫来小厮伺候他梳洗,自己则连夜赶回了镇国公府。

正是散值的时候,齐天扬辞别了同僚从翰林院出来,还未走远听到有人在后面叫他,回头一看是翰林院学士江大人的侍从。小厮笑着拱手,指着对面的轿子道:“齐大人,我家大人请您过去说几句话,不耽误事儿。”

齐天扬纳罕,江大人与他父亲同是严大人的门生,平日为了避嫌二人并不来往,甚至对他还有些冷淡。不过他没有多想,还是上前行礼:“江大人。”

轿帘已经掀开挂在一旁,江大人还穿着官服似乎也是才下值。他看着齐天扬微微颔首,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书信,说道:“文书早到了我这儿,不过一直被我压着,你有状元之才,在翰林院任职不过是积累经验,等期满就会到六部九卿观政积攒资历,入阁拜相是迟早的事,怎要自毁前程?”

齐天扬抬眼一看正是自己自请外放的文书,默了几息,复又低下头去,恭敬答道:“纸上得来终觉浅,事必躬亲才更刻苦铭心,下官只是想磨砺心智,贴近黎民百姓,去感悟什么才是真正的为官之道。”

江大人赞赏的捋捋胡须,齐天扬入翰林院三年,虽说不曾出过差错,可要说多上心也没有,每日应卯散值规规矩矩。还以为他是因为家中已经安排好了,所以无谓,只等着时间一到就走,没想到也是胸有沟壑之人。

“你虽年轻但目光长远,确有经世之才,不过我一人可定不了你的去处。你自进翰林院的那一天起,你父亲就铺好了你将来的路,你若真想历练自己,就回去与你父亲商量。”

齐天扬这才知道为何文书递交上去十几天了都还未收到答复,原来竟是因为父亲不肯!他拜别了江大人,就立即赶回齐府。

“夫人,姑爷身边的昌吉过来了。”红玉挑帘进门,昌吉刚穿过庑廊,再有几步就到门口了。

在一旁替荣蕴梳头的涟漪,身子害怕地颤抖,上次被踢了一脚后她躺了三天才下得床,肚子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一听到齐天扬的名字恨不得躲起来,再也没有爬床的心思了。

荣蕴瞪了涟漪一眼,抢过梳子自己梳起来,神情还算平静,心里却打着冷战,她知道齐天扬回来做什么。

昌吉进屋笑嘻嘻地拱手作揖:“夫人,少爷派我过来取样东西,您知道的。”

“夫君呢?”

昌吉抬起头扫了一眼,不紧不慢地回:“在老爷书房里说话呢。”

荣蕴手顿了一下,望着镜子中的女人,才十八芳龄,最是美貌娇俏惹人怜的时候,内心却是要枯萎了。她抚摸着自己的脸,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你回去吧,东西我亲自给夫君送过去。”

书房里,齐元亨坐在桌案后边写字,听了齐天扬的来意后冷哼道:“你有我给你铺路呢,用不着跟其他人一样要从小小的知县做起,为父都帮你打探好了,明年吏部有个主事的空缺,到时自有人为你上疏请旨,你且等着就是。”

齐天扬沉默,他是不可能接受父亲的安排的留在京城的,他要带荣茵走,去没有人能打扰他们的地方。他都已经思量过了,就往南边去,最好能去浙江,那里商业繁荣,肯定有很多好玩的、新奇的东西,阿茵一定会喜欢的。

他说道:“父亲费心为我打算,我当感激不尽唯唯是听,可这实非我所愿,恐要辜负父亲的心意了。”

齐元亨气得一把扔开手中的笔站起身,松鼠毛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面上,笔尖晕开一团墨迹。“说来说去你就是想离开这个家,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写和离书的事!你究竟要做什么?”

和离书是从栖梧堂回来以后就写的,齐天扬没想过要瞒着父母,只是荣蕴哭着不肯签字,他一时没有办法,答应给她几天时间考虑,今日回来就是来拿和离书的。“父亲,我已经及冠了,我有自己的想法,您不能总是逼着我去做不愿做的事。”

“放肆!没有我你的仕途会走得这么顺吗?你如今翅膀还没有硬就想着飞了,知县是那么好当的?门阀士族官官相护,地方豪绅各自为营,你什么经验都没有,去了只能当别人的踏脚石而已。”

这些齐天扬当然也想过,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与阿茵在一起,什么难他也不怕了,语气坚定道:“若您不同意,我唯有辞官一途罢了。”

“逆子,你还敢威胁我?”齐元亨气得额角直抽,险些站不稳,冲着外面的小厮大吼:“来人,拿家法来!我今日要你看看,什么叫父为子纲。”

齐母得到消息匆忙从后院赶来,发髻都松散了。她一辈子就只生养了这一个孩子,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总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她紧紧的抱住跪在地上的齐天扬哭得撕心裂肺:“老爷,双哥儿从小就听话懂事,连功课都比别人出色,他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惩罚他?您这是要我的命啊!”

齐元亨还在气头上,见齐天扬不肯低头认错,怒骂道:“你问问他做的好事。”

齐母来时已经听小厮说了,不就是和离嘛,她本来就不待见荣蕴,进门三年了肚子都没动静,身世也不行,当初要不是齐元亨坚持,她头一个就不同意这门亲事。

“我儿龙章凤姿、才华横溢,还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就是配公主也使得,他想和离便和离了,值当你发这么大的火?”

齐元亨一口气哽在胸口,手指着齐母说不出话来。她是忘了为什么要娶荣蕴了吧,要是想和离就能和离这么简单,当初又何必逼着他娶。“我看他是还惦记着荣茵!他连整个齐家都不想要了,要辞官带着荣茵远走高飞。”

齐母惊得摔倒在地,脸上全是泪水,孽缘啊孽缘!她蠕动着嘴唇,想说什么,却不知道怎么说,这是一个秘密,是打死也不能说的秘密。只能哭着道:“不行,双哥儿,你要娶谁都行,就是荣茵不行。孩子,你就心疼心疼为娘好吗,荣茵有什么好,让你连父母前程都不要了?”

齐天扬把齐母扶到椅子上坐好,抬起袖子给她擦泪,叹了口气:“母亲,没有不要您和父亲,我外放做官,积攒经验比在京城纸上谈兵好不是么?您若是想,也可以跟着我去任上,江南气候湿润,您应该会喜欢的。”

齐母还是哭着摇头:“双哥儿,你要外放做官母亲答应你,可唯有娶荣茵不行,真的不行。你怎么忍心看着母亲伤心难过,母亲只有你一个孩子啊!”

齐天扬垂下眼,三年前母亲就是这般劝说他的,甚至是以死相逼,硬要他应下与荣蕴的亲事。他从小身子不好,父亲又爱寻花问柳,是母亲没日没夜的守着,大夫要用砒霜救他的命,拿不准剂量时也是母亲以身试毒,她实在尽到了做母亲的责任。所以三年前他面对母亲的泪水时心软了,他心疼母亲的付出,不想母亲伤心难过,甘愿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可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他也是血肉之躯,也会痛苦难过,母亲难道就看不到吗?

“母亲,您看看我,我是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这三年来我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您看不见吗?这三年来每一日我都不曾真的开心您看不见吗?真的看不见吗?我只是想跟我喜欢的女子在一起,我只是想娶阿茵,怎么就不行了呢?这怎么就能要了您的命!”

他又抬头看着齐元亨:“父亲,您当年和荣伯父是拜把子的好兄弟,这门亲事还是您提出来的,后来为什么就变了?为什么娶荣蕴可以娶阿茵就不行?到底是为什么啊!三年前你们不肯告诉我真相,现在还不肯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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