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庙的姻缘殿里供奉着月老的神像,不是金身所塑,也不是铜所打造,而是泥陶,身上挂着彩色的丝缔,衣服也是花里胡哨的,而且有胡子,看着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者,和戚觞印象里的地渊一点都不像。
地渊看起来很年轻,一点都不和蔼,他长相阴柔,五官俊挺,眉目含情,无声中总给人一种威压之感,而且从不穿花里胡哨的衣服,是一个看起来并不怎么好相与的人,若是真在这姻缘殿里摆一个地渊的真身,怕是来月老庙求姻缘的人要少一半。
戚觞在姻缘殿写了两张生辰八字,一男一女,放在香案前,又点了三柱香,只点不拜,一旁的小道童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声提醒:“姑娘应跪拜月老,这样才显得心诚,心诚了姑娘的愿望才能实现。”
戚觞瞧着月老的神像,笑道:“心诚则灵,跪拜只是形式,可有可无,我又何必多此一举,我不拜你家月老,你家月老也定能感受到我的诚心。”
戚觞说这么多,都是不走心的话,真正想说的是,地渊可受不起她这一拜,之所以没说,是怕吓到小道童。
上了香,戚觞和黎憬然也没在庙里多作停留,直接下了山,走到一半,戚觞突然发现身边出奇的安静,她这才反应过来黎憬然自出了月老庙后就一直没说话,她不由问:“黎憬然,你怎么了?”
黎憬然只顾往前走,没说话,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却能让人感受到他不高兴。
又这样,什么都不说,自己一个人生闷气,戚觞叹了口气,有些头疼:“黎憬然,你怎么这么爱生气,我要是哪里惹到你了,你直接告诉我行不行,不然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生的哪门子的气,我自认也没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吧,咱俩现在不就牵了个手,你要是不乐意撒开就行了。”戚觞说着,就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不料却被握的更紧。她不解的抬头,恰好对上黎憬然看过来的目光。
他神色微冷,看向她的目光却有些复杂,戚觞无端的就从中看出了几分委屈,她一时有些发怔,不知道他的委屈从何而来,正困惑着,就听黎憬然开口了,他声音好听,温和的音色里好像又压抑着什么:“你求和别人的姻缘,那我呢?是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我却感受不到你的喜欢。”
“戚觞,你说喜欢我是在骗我。”他说的很笃定。
戚觞心中一跳,她天天说喜欢他,顺着他,怎么他还能看出来?
哎,不对,她没给自己求姻缘,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戚觞发现了关键所在,赶紧跟他解释:“方才我是在帮别人求姻缘,不是为自己求的,那上面不是我的生辰八字。”她说着怕他还不信,将手挣出来环住他的腰,仰脸看着他:“黎憬然,我喜欢你,只喜欢你,明明是你不喜欢我,你怎么还倒打一耙?你发现没,你总说我不讲道理,其实你也挺不讲道理的,你只想让我喜欢你,却不肯喜欢我,还总爱跟我生气,你说我喜欢你是不是喜欢的还挺累的?”
“累也要喜欢,”黎憬然垂首看着她,神色缓和下来,眸光却依旧黯然,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她的下颌,低语道:“阿觞,要记住你说过的话。”
会喜欢他到直到他也喜欢她。
“那我要是忘了呢?”她好奇的问。
黎憬然指间力道加重,薄唇蹭在她耳郭,声音里带着一股子执拗,他说:“我帮你记着,再帮你想起来。”
戚觞下颌被捏的疼了,去拍他的手:“那我还要谢谢你啊。”她瞟了黎憬然一眼,有些新奇的说:“黎憬然,你冷脸的时候还挺吓人的。”
虽然她并不会感到害怕,只是觉得与平常顺从她的时候不一样。
“阿觞,我们接下来去哪?”他换了话题,神色目光又恢复到最初的模样:“我们什么时候回天极?”
山间风冷,吹的人脸颊有点疼,戚觞将脸埋在他怀里,认真的想了想。
其实,她是打算下了山俩人就分道扬镳的,毕竟她跟天极非亲非故的,也不能一直待在那,但是转念一想,回天极也不是不行,毕竟回天极还能吃黎憬然做的饭,还能和他再培养培养感情,再说了,天极是天杰地灵的地方,在那里也有助于她养伤。
“没什么要办的事了,现在就回吧。”
没有不告而别,也没有随性的离开,黎憬然悄然松了口气,笑道:“好。”
……
戚觞自受伤后就不知了去向,惠娘也早已投胎转世,如今楼里只剩下谢青,时常唉声叹气。一日,沉寂的大门被敲响,谢青一怔,随即又喜,忙丢下鸡毛掸子跑过去,待打开门才发现不是戚觞,又重新拿起鸡毛掸子失望道:你怎么又来了?楼主说了不会与你做交易的。”
来人是地渊。
戚觞受罚后,地渊也不知道她被带去了何处,只是偶然间看到她求的姻缘,想来她的伤已无大碍,所以才会来这里找她。
“她不在?”地渊走进楼里,他衣着黑色,仪容俊美,却浑身肃杀,一点都不像是个掌管人间姻缘的神。
谢青掸着空气里的灰尘,摇了摇头:“不在,你去别处找她吧。”
既然戚觞不在,地渊只能离开,他刚塔出三十三层楼,站在黄泉的风沙中,视线里不期然闯进一道身影。
她身形佝偻,面容枯皱,布满伤痕,身上裹着一件破旧粗糙的衣衫,隔着风沙,地渊好像看见了她的眼睛,那是整张脸上最特别的存在,灵动又枯败。
月袼抬眸时也看见了他,她定格于风沙中,未再往前挪动一步,她并未看清他的脸,只映入了高大挺拔的身影。
她的身形突然间变得更加矮小,干枯的手按在心口,有些记忆慢慢的好像要从心底浮起,看不真切,却又铭记。
她缓缓放下手,轻轻一叹:她该去喝孟婆汤了。
看着她走近,又看着她远去,风沙迷眼,他却一眼未眨,记忆里模糊不清的影子与她千差万别,却又让人挪不开眼。
地渊来黄泉找过戚觞数次,却只有这一次见到了月袼,而远在天极的戚觞对此一无所知。
紫竹林内,戚觞正拿着一把轻巧的弯刀,费力的砍着竹子,黎憬然找过来的时候,戚觞砍下最后一刀,竹子应声而倒,戚觞揉了揉手腕,指着竹子冲他扬眉道:“黎憬然,我要吃竹筒饭。”
跟在黎憬然身后的谢相宜听见声,对一旁的陆悠朗悄声道:“咱们也跟着吃竹筒饭。”
陆悠朗没应声,探究的看着戚觞。
他对戚觞很好奇,好奇她的身份,好奇她是如何做到这么目中无人,颐指气使,而他小师弟居然还有求必应。
他眼睁睁的看着黎憬然从戚觞手中接过弯刀,又握着她的手腕轻轻的揉着:“你伤还没好,何必亲自动手。”
陆悠朗:“……”
那可是紫竹林的竹子,吸收天地精华长出来的!被砍了不说还要沾染烟火气!
陆悠朗嫌弃道:“出息!”
“什么出息不出息的”谢相宜揽着陆悠朗的肩膀,心态一如既往的平和:“咱也能跟着沾沾戚姑娘的光不是,再说了,自戚姑娘来了紫竹林你少往这跑了,还不是为了蹭口吃的。”
陆悠朗白了他一眼,不肯承认:“我是来跟云长老下棋切磋技艺的,才不是贪那一口吃食。”
“行”谢相宜懒得跟他掰扯,笑道:“把竹子搬回去吧,总不能指望他俩搬。”
陆悠朗不情不愿的跟过去。
竹屋外,云游仙正躺在藤椅上晒太阳,听见动静抬眸看了一眼,随后面无表情的又闭上。
算了,一根竹子而已,她就是把紫竹林搬空,他那不争气的徒弟绝不会说一个不字,还得上赶着帮着搬!
黎憬然和谢相宜他们去处理竹子,戚觞无趣,也把黎憬然给她准备的藤椅搬出来晒太阳,刚躺下就听云游仙幽幽道:“对他上几分心,不要太辜负他,不然他受不了。”
戚觞抬眼看过去,笑道:“心疼他?后悔与祖母打赌了?”
云游仙也抬眼看回去:“你们戚家的人最无情,会说最哄人的话,也会说最绝情的话,我只盼你到时候留些情面,就算是要抛下他,也哄骗他一下,不要拿言语伤他。”
戚觞随心,她知道自己终会和黎憬然分开,却没想过到底要如何分开,在她眼里,分开就是不见,不见就是直接走掉,若她执意要走却被挽留,只会让她厌烦,她倒不觉得黎憬然是会挽留她的人,她觉得他们应该会好聚好散,分开并不是什么难事。
戚觞望向空中的太阳,微眯了眯眼,突然问:“为何不问问我祖母?”
她在天极待了这么久,云游仙一次都没跟她问过祖母的事。
云游仙依旧是副笑脸,语气不曾有一点波澜:“你一口一个老东西,可见她没少在你跟前念叨我,不管是记着我的好还是不好,她都没忘了我。”
知道这点就够了,他终是让她记了一辈子,在她眼里与旁人终归是有些不同的吧。
云游仙是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找到三十三层楼的人,也是祖母在戚觞面前提及最多的人,戚觞还记得祖母提起他时语气虽不甚好,脸上的笑容却作不得假,戚觞不知道祖母对云游仙是什么样的感情,但她可以确定的是,祖母不讨厌他。
而她也不讨厌黎憬然,但她还是不会告诉他三十三层楼的事,那是她的栖身之所,清净之地,不希望受到外人的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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