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一片漆黑中,凉凉的,细细长长的红色小蛇缠绕着白皙的手臂,吐着蛇信往袖中爬,迟映竹浑身一僵,大惊失色,猛然睁开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她额头上都是汗,大口喘着气。

迟映竹赶紧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手臂白皙细腻,手腕上几寸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红点,有点痒,应该是被蚊虫咬了,她松了口气,还好是梦。

鸟鸣啾啾,窗外传来细碎的说话声,迟映竹掀开被子下床。

哥哥来了吗?

迟映竹快步跑出去,撩开自己的衣袖,可怜巴巴道:“外祖,有虫子咬我。”

院中正在说话的两人听见少女带着委屈的声音时,一同侧头朝迟映竹看过来,迟映竹脚步微顿,蹙眉奇怪的看着外祖旁边的人:“你怎么在这?”

说着,又看向老人:“外祖,你认识他?”

老人笑笑,朝她招了招手:“来,让外祖看看,外祖给你上药,若是留疤了,你祖母又要念叨了。”

迟映竹错开朝她走来的顾青呈,顾青呈欲伸出的手顿住,心口密密麻麻的开始疼,像有无数蚁虫在啃噬,他失神的怔在原地。

迟映竹坐下,老人打开迟家送来的药膏,一边给迟映竹抹药膏,一边漫不经心道:“他是坏人,阿竹不要理他。”

药膏凉凉的,在皮肤上晕开时,迟映竹想起了刚才的梦,心中弥漫出恐惧,还有淡淡的萦绕在心间的哀伤,迟映竹不知道自己在哀伤什么,却分明感受到心口在泛酸,有些无言的难过。

听见老人的话,迟映竹堪堪回神,这里一共三个人,不用想都知道外祖口中的他是谁。

迟瑾和外祖都说他是坏人,迟映竹自然相信他们,可是,坏人看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温柔,有难过,有小心翼翼,听见她说被虫子咬了,下意识就朝自己走过来,眼中的紧张,她看得分明。

只是,他为何会紧张自己?

迟映竹抬眸,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顾青呈一怔,似是没料到她会看向自己,脱口而出道:“疼吗?”

迟映竹摇头,奇怪的看着他:“不疼,你是来找外祖的,还是来找我的?”

他是坏人,也是怪人,但迟映竹不讨厌他,甚至想和他说说话,迟映竹觉得她好像也成了一个怪人。

怪人听见自己和他说话,眼睛里亮了亮,朝她走了几步,俯身跪蹲在自己面前,他还未开口,迟映竹先听见了外祖的一声叹息:“我去看看我的鱼炖好了没有。”

外祖走了,小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在一片风声鸟鸣中,迟映竹看见他含笑望着自己的眼睛,听见他如春风般温和的声音,他说:“我的妻子也很娇气,很爱和我撒娇,也很爱和我置气,但她记性不好,才说要不理我,转头就会忘掉,她爱玩,不小心被带刺的花草划伤时,总是会跑过来找我,她活泼好动,想去的地方有很多,她和我一起在书房里看的那本游记,被她圈住了好多,这里便是一处。”

在他温柔的目光中,迟映竹看到了飘忽虚渺的忧伤,像是千疮百孔后留下的淡淡痕迹,平淡却又分外扰人心,迟映竹目光移至他泛红的眼尾,轻问:“为何是你自己来了?”

顾青呈垂眸,唇角扯出了一点弧度,嗓音微哑:“因为我做错了事,她不要我了。”

顾青呈后悔了,在迟映竹晕倒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后悔了,可是来不及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远离她,让她可以像从前一样快乐无忧的活着。

但他还想再见见她,想和她道个别,最后一次相见,他真的不舍。

听见他的话,迟映竹手无意识的放在心口,她觉得那里好疼,说不出的疼,缠的她想哭,她强忍下眼泪,突然站起身小跑着往旗山跑,跑了几步似是怕顾青呈追过去,又停下来绷着小脸警告道:“你不许跟过来,也不许上旗山。”

话一说出来,她都觉得有些不讲道理,旗山不是她所有,人人都可以上山,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顾青呈只是深深的看着她,说好。

迟映竹愣了一下,心口又开始刺痛起来,她躲开他的目光,不回头的往山上跑。

她瘦弱单薄,在参天的树木间小巧无比,许是上山的路走了太多次,她脚步灵活,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层层叠叠的林木之中。

顾青呈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她,直到看不见,也没有收回。

外祖走过来,望向旗山:“她忘了你,却记得旗山的山神,阿竹嫁给了你,我以为你会告诉她。”

顾青呈突然感到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告诉她,庆幸她还记得山神,也庆幸他们之间还有牵绊。

迟映竹因为没来由的难过而在山上哭了一场,哭完之后她自言自语的坐在石头上睡着,一样的地方,同一块石头,她同样被守护着她的山神抱回山下,小心的放在了床上。

迟映竹在睡梦中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也好像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顾青呈走了,迟映竹再也没有见过他,至死都没有。

她也从未问起,见了两次的怪人为何突然消失。

她的生活依旧快乐简单,依旧爱笑,依旧爱和家里人撒娇,依旧爱往旗山跑,依旧爱那些小巧可爱的东西,可她日渐消瘦,日渐了无生机,无人在旁时,她爱发呆,望着某一处,也不知在看什么,视线久久停驻。

她还未过十九岁生辰,手里握着一个画着梅花的月牙形石头扇坠,昏昏欲睡,所有的记忆如走马观花般一遍遍的浮现在脑海,直到她彻底沉睡。

……

戚觞疲惫的睁开双眼,掌心朝上,一粒粉色的焰火悬浮其上,掌心骤然收紧,焰火四散,漂浮在寂静无声的二十二层楼里,点点如萤火,包裹着迟映竹一生所有的喜怒哀乐。

戚觞沉默的看着冰棺里渐渐失去生机的少女,楼里的焰火无声黯灭,美丽的少女彻底变成了丑陋的孟婆。

月袼睁眼。

从此世上只有孟婆,再无迟映竹。

月袼走了,什么都没说。戚觞坐在楼里,一手托腮出神的望着空了的冰棺。

迟映竹死后,魂魄飘荡到这里,与这座楼作了交易,迟家富有,迟映竹的陪葬十分可观,她尽数交出得了这座冰棺,毁了容颜,得了孟婆的差事,想在黄泉路上等一个人,等一个死于她手的人,向他说声对不起,想要尽她的努力让他来生美满。

表嫂的死,崔平衍的死,是无论生还是死都无法让她释怀。

戚觞从前以为她自毁容颜是为了不让顾青呈认出她,现在在迟映竹的记忆里走了一遭才恍然发现,她是因为崔平衍。

迟映竹从不认为崔平衍爱她,至少在她看来,崔平衍只是喜欢她,喜欢她的容颜,她尚未记事时,与他偶然相见,他因她生的粉雕玉琢,便求了父母结下姻缘,一直到她十五岁赴京前,也不过见了一面。

顾青呈与他不同,夏丘的大街小巷里都有他们琐碎的记忆,琐碎到好像根本不需要提及,却又汇成了日常生活中的点滴,她曾冲撞过他的马车,也请他吃过馄炖,他曾在雨天为她撑过伞,也曾帮她神来之笔的描绘石头。

次次的举手之劳,让他们成为了彼此既熟悉又陌生的存在。

所以,迟映竹想,若从头算起,这张脸就已经错了,若没有这张脸,她和崔平衍应该会没有任何的交集,这样他就不会因她而死了。

她心如枯木,自然不在意自己的容颜。

戚觞叹了一口气,难怪祖母从小就告诫她,不可深陷于情爱,困于情爱者多半不会有好下场。

比如,戚觞回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匆忙赶来的人道:“你来晚了,天上,人间,地狱,都不会再有迟映竹了。”

地渊没说话,沉沉的目光落在冰棺上,戚觞捏碎迟映竹的记忆时,地渊感受到微弱的独属于迟映竹的气息,他不可置信,却又万分欣喜的跑来找她。

可他还是来晚了,世间再也没有迟映竹了。

撕裂的痛感袭来,地渊脸色苍白,吐出一口血,无措的跪倒在地,像个孩子一样的哭了。

戚觞半蹲在他面前,鼻间充斥着木头的潮湿气味,神色淡淡的朝他伸出手:“顾青呈,她死时手里握着这个扇坠,好像很喜欢,就留给你作个念想吧。”

迟映竹和崔平衍是命定的姻缘,纵使迟映竹不喜欢他,他们也会相敬如宾到老,可是,顾青呈强硬的将他们的姻缘拆了,毁了他们的气运,天帝自然要处罚他,只是顾青呈是命定的九五之尊,贵气难言,天帝原是要小惩以示大戒,但顾青呈心甘情愿的受罚。

不是因为拆了迟映竹与崔平衍的姻缘,而是因为迟映竹的死。

他给世人牵姻缘,每绑上一条红线,便要受烈火的焚烧,这火燃在体内,伤的是筋脉,顾青呈却只是神色淡淡。

无边的寂寞,无边的痛苦,戚觞想,还是应该给他个念想,总不至于让他太过可悲。

扇坠很漂亮,石上寒梅,恍若沁香,地渊攥在掌心,划破指尖,以自己的血温染着寒梅,朵朵绽放的梅花妖艳夺目。

他看着扇坠轻轻地笑了,属于她的,总要有些生机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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