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四月正值雨季,前一刻艳阳高照,眨眼间便覆盆大雨,所幸安宁寺山下建有一座供行人歇脚的凉亭,柳冉才不至于淋一身。
“大少夫人,往上些便是安宁寺了,这会儿雨下得急,待停了再走吧。”
“嗯。”
柳冉接过香菱递来的巾帕,染了红蔻的莹白玉指捻起一角,轻轻擦走额角细密的水珠。
明明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饶是瞧多的香菱仍不住看直眼。夫人生得貌美如花,一颦一笑宛如从壁画走出来的仙子,只是可惜了,嫁得一个不如意的夫家。
想到这儿,她不由地心疼起自家主子来。
香菱刚来谢府不久,听说过在大少奶奶嫁进谢家那天,大少爷因为反感这门亲事连夜离开幽州,此后三个月杳无音讯。以至于大少奶奶在府中并不受重视,但凡出现一点儿的差错,她便被姨娘禁足院子罚抄经书。
而此行到远在郊外几十公里的安宁寺,是因为要祭拜十几年前病逝的主母。临行当日,姨娘随意安排了一个粗使嬷嬷接她们,好不容易抵达山下,嬷嬷以在寺庙祈福必须行步登梯方显诚心为缘由,也不顾下着雨,狠心将二人赶下车轿。
主仆俩猝不及防淋了雨,只能暂时躲到凉亭避一避。
“香菱,摘抄经书用的纸张有没有湿?”
“放心吧,少夫人。奴婢一直护在怀里,一点雨也没沾到。”
柳冉温婉一笑,“辛苦你了。”
与香菱百转千回的思绪不同,她一路表现很淡定,望着远处被雾霾笼罩的景色,心情宛如天边轻盈的流云,飘到远方。
来这世界十八年,柳冉还是第一次去离住处几十公里外的地方,拘在屋内太久,如今出来倒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远处山峦叠嶂,在缭绕的烟雾间若隐若现,雨珠不断轻巧敲击叶子发出清脆悦耳的音色,隐约间似乎还夹着一阵阵马蹄与车铃的响声。
柳冉细眉微蹙,心底升起一丝警惕。这儿荒山野岭下着大雨,谁会这时候跑过来?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不多时,只见一辆外饰精美华丽的马车穿过层层烟雾飞速驶来,似乎知道前方有一处凉亭,在即将抵达的时候便放缓了速度,稳稳地停靠在一边。
紧接着一只寒玉般白皙的大手撩开了帘子,露出一张俊逸艳绝的面容。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身着红色绣云纹锦衣,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用白玉冠冕束起,眉宇英挺轻蹙,透着一股难以靠近的桀骜不羁。
他随后走下来,动作随意恣睢,却又带有浑然天成的矜贵。少年身后跟着一名小厮,正小心翼翼给他撑伞,嘴里不停地叮嘱避开脚下的水坑。
“闭嘴。你怎么比老妈子还啰里八嗦的。”
似乎被念叨烦了,他不耐烦开口打断,嗓音出奇地清澈悦耳。
少年径直走进凉亭,仿佛没看见柳冉般,又像根本没将她们放在眼里,随意寻到一处干净的位置坐下,原本宽敞的地方,因为他的到来瞬间变得拥挤。
“少夫人……”
“无碍。此地乃安宁寺山下,无人敢生事端。”
柳冉低声安慰面露不安的香菱,音色被雨声所吞噬,一旁的少年并未听见,从怀里取出一个苹果,旁若无人吃起来。
咬切苹果的声音和着雨,无端给这僵硬的气氛覆上一层和谐。
雨势渐收,天边云雾拨散,香菱见状连忙撑开伞,跟柳冉向安宁寺的方向走去。直至走远,少年这才慵懒地抬起眉头,漫不经心扫了那道倩影一眼。
主仆二人赶在日昏前抵达山顶,随着悠扬的钟声荡去,寺庙内静得仿佛身处在另外一个世界,带路的小僧将她们安顿在斋房,随后便离开了。
屋内装饰陈旧,积满厚厚的一层尘埃,显然已经很久无人居住过。香菱简单收拾了一番,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让柳冉坐下,“少夫人,奴婢去打些水擦擦。”
“好。”
案桌铺满一沓纸,按照姨娘的吩咐,柳冉必须在寺庙待上两天,期间诵经念佛、摘抄经书为家人祈福。
倒也清净。
柳冉心绪毫无波动,那个前世在现代可以自由出门工作、吃喝玩乐的女孩,在来到这男尊女卑的古代,早被磨灭成为循规蹈矩的女子。
她熟练地抄起来,准备供明日供奉使用。
安宁寺内的时间流动缓慢,不知不觉天彻底黑了,香菱灭了烛,主仆二人挤在一张木榻。
翌日一早柳冉草草醒来,梳妆打扮番,来到往生殿祭拜谢母。
但有人比她们先行一步。香炉四周白雾袅袅,各种酒水茶果的祭品琳琅满目,相较于她们显得格外地寒酸。
香菱愣住:“少夫人,主母牌位有人给她上香了。难不成老爷也在?他不是在邛洲尚未回来吗?”
“我们继续吧。”
柳冉眸光微闪,放下篮子,依次取出盛好的水果以及经书放在香坛上。
待上完香离开,二人经过后殿,一棵挂满红色吊牌的许愿树顿时吸引柳冉的注意。
她想起病榻上被顽疾缠身的母亲。前世她父母离开得早,她没感受过多少亲情,直到来到这儿,柳母的温柔让她体会到亲情的温暖。
安宁寺祈愿很灵,柳冉想为母亲祈福,希望能渡过所有难关。
她让香菱待在原地,只身走进殿内,里面似乎无人,走了一圈也没发现有僧人在。
“福禄,你再多说一句,当心小爷我叫人封了你的嘴!”
“大少爷,这可是老爷下的死命令啊,小的哪敢不从,您就听一下劝,回去吧!”
“回什么回?老头无非想让小爷回去传宗接代罢了,小爷又不是外头的畜生,想要就有?何况刘氏那婆娘心怀叵测,回去后不知给小爷使什么绊子,小爷岂能让她如意?”
殿内垂挂不少幢幡,隔着之间的缝隙,柳冉隐约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人。
少年换去昨日艳丽的红衣,一身白色素雅锦袍,显得很是清贵。他皱起眉头,抄着胸,语气恶劣地说道——
“以她的为人,指不定给小爷挑了个满脸麻痘、又笨又丑、心肠歹毒的老女人来恶心小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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