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院内灯火通明,卫姨娘用过膳后,忽听闻远处嘈杂动静,心内不安,唤来霜眉去院外查看情况。
结果霜眉院门还没踏出,便迎头撞上了风风火火走来的云凌洲。见到他英姿飒爽,顿时心乱如麻,又望见他身后一众人马一时僵在了原地。
不待她说话,云凌洲便带人越过了她直接进了逐院。
卫姨娘听闻动静从房内赶了出来,对上云凌洲暗藏杀气的眼,又望见了他身后跟着的人,她暗道不妙,本来正在燃烧的气焰被兜头一盆水浇灭了,声音忍不住跟着颤抖虚弱下来。
“这么晚了,你要干什么?”
云凌洲在院子中央站定,昂首与台阶上的卫姨娘对视,眸中压抑着熊熊火焰,探究的意味浓烈。
“逐院上下所有人在院内集合,赵管家你亲自去点,少了谁。”
“是。”
云凌洲一声令下,墨衣云卫迅速散开,其中一队将逐院内所有仆从一一领来,排成几列等赵管家清点。
卫姨娘不明所以,但此时心内压着早先吩咐青出去做的事,现下根本不敢直视云凌洲凌冽的视线,看着自己院内的人全部都被带了出来,立在原处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云凌洲挺立站在原地,见狂风不止,默然披上了那件紫貂墨狐裘。
他狩猎般的眼神透过风雨,在暗中注视着卫姨娘的反应,察觉出她眼神中刻意的躲闪。
面对突如其来的搜查竟也意外地一言不发,这完全不像她。
密布在心头的疑虑彻底加深,他嗤笑一声,但实际上周身早已如坠入深渊般寒冷。射向她的视线也愈加阴沉,呼吸间极力压抑下盛怒的满腔气焰。
院子内,赵管家在寒风细雨的灯烛下,对着人脸反复清点了两遍,最后来禀。
“禀大少爷,不见二等丫鬟星月,其余人具在。”
听闻此话,霜眉作为逐院管事丫鬟脸色一白,被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哆嗦着声音看似在解释实则在推脱责任。
“星月晚些时分说身体不适给我告了假,她本该在房中的,现在找不到人,奴婢也不知她去了哪里呀!”
她含着泪边说边暗自瞧云凌洲反应,见他越听越皱眉面露不耐,以为自己是哪句话惹了他,心里一紧赶忙膝行两步连连磕头。
“奴婢真不知啊!大哥儿饶了奴婢吧!”
听她此时撕扯的嗓音,云凌洲心烦啧了一声,侧头去看始终站在他后侧的弃冕。
“还不派人去找?站着干嘛?”
弃冕听闻云凌洲的责备,一时才回神收起了眼中的阴冷,抱拳带人退出了逐院。
黑压压的墨衣云卫一走,逐院光亮顿时更甚。
见脚下人还在不停磕头,云凌洲被吵得太阳穴急跳,用手扶额在侍从搬来的交椅上坐下,冷冽的声音随后响起。
“治下不严,心思不正,即刻逐出府去。”
还在拼命磕头的霜眉,闻言猛然抬头,泪眼中是无尽的惊诧,怎会有如此无情之人?
知道自己难逃一罚了,却怎么都没想到,他一开口便要撵自己出府。
她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爬上管事这个位置,怎么肯就这么被扫地出门,此时的她不敢再妄想被云凌洲纳入房去,只想着起码能继续留在云府,怎么都不能丢了这活路。
“奴婢知错了!哥儿再给奴婢一个机会吧!!别碰我!我不要出府……姨娘救我!!”
霜眉涕泗横流嘶喊着,挣不脱桎梏便朝着台阶上的卫姨娘呼救,却只见她缓缓闭上了双眼根本不去看她。
两名侍从才不顾霜眉发疯似地挣扎,架起她两条胳膊就走。
怎么会这样?霜眉绝望地望着卫姨娘见死不救的态度,知道命令彻底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终是心死不再挣扎,在被拉出逐院时最后一刻,抬着模糊的眼最后看了一遍坐在风雨中的云凌洲。
火光在他气派的狐裘大氅上勾勒出一圈光影轮廓,他的脸隐在撑起的手掌暗影中看不出情绪,满天的雨丝沁不湿他分毫,转旋的冷风扰不动他须臾,这天生的龙驹凤雏之才,无论她逢迎还是屈膝求饶,他至始至终都未正眼瞧过自己一眼,哪怕瞬间也无……
霜眉被架走后,逐院内终于恢复了沉静,云凌洲忍着火揉太阳穴,撑坐在交椅上等弃冕寻人回来。
夜色深沉,银色的雨丝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形,朦胧如纱将院中人笼得不真切。
卫姨娘见他只抓人并不来质问自己,心里已估算出他今日这般发作并不是为了自己,既然火烧不到自己,她只管隔岸观火便好。
于是见雨势大了,主动搭话递梯子。
“赵管家,将椅子搬到檐下来,别淋湿了哥儿。”
这话是对赵管家说的,但实际却也是在探云凌洲的态度。
这话说得轻巧,却让赵管家一时左右为难,不动不好,但云凌洲闻言头也不抬,估计是不愿挪动的。
“少爷,咱移去檐下吧……”
他小心翼翼弓着身子去问。可云凌洲仍然不回复,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
赵管家莫名被夹在这两母子之间吃了一顿哑巴亏,脸上汗颜,心里也有了气,见有小厮递来雨伞,立时把火撒到这倒霉儿头上。
“早干嘛去了!”
吼完背时小厮,转身来立马撑好伞为云凌洲挡雨。
之后院内又恢复了平静,卫姨娘也再没开口去自寻晦气,两母子彼此都保持这样的动作僵持着气氛。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弃冕领着墨衣云卫回来了,其后压着一男一女两人。
两人被推攘着跌跪在地,衣衫发饰凌乱狼狈,皆死命低着头不敢抬头。
弃冕上前来报:“禀少主,在下一行在角门巷弄里抓到了二等丫鬟星月,与……”
听出他口中的迟疑,云凌洲从假寐中挣开了眼。
“什么?”
“和她的情夫……在下赶到时这二人正在暗处行苟且之事。”
云凌洲闻言头痛欲裂,一时火气更甚,费劲查了这半晌,最后只抓到一个偷腥的丫鬟。
他飒然起身,都懒得去看地上跪着的两人,嗓音除了疲惫听不出更多情绪。
“逐院所有人罚两个月俸禄,这两个脏东西各打二十杖,丢出府去。”
台阶上,本来听着弃冕口中说出苟且这二字时,卫姨娘的心蓦然揪紧,一个踉跄差点露了怯。但见云凌洲罚了人便径直带人要走,在他背过身后,她的肩膀也跟着缓慢塌了下来,解除了戒备,心内长舒出一口气来。
却不想走出去几步的云凌洲却在这时突然转身,狠戾如狼的视线重新聚焦在她身上。
“祖父病重不代表府内治理就可以松懈,管家权既然在你的手上,我不想再看见第二次这样的情况。”
卫姨娘心头一颤,被他锋利的视线盯得后背发凉,一口气梗在胸口,堵得她脸色惨白。
她眸光闪烁,缓缓点了点头应下。
歹人没抓住,云凌洲也不愿在此处继续耗下去,转身便走。
他率先走后,墨衣云卫将地上的两人一道拖走去处罚。
一众人乌泱泱退出了逐院,在无人注意的队伍最后,一直沉着脸的弃冕在跨出院门时,还是缓了脚步回头回应了身后的目光。
不是别人,正是这间院子的主人卫姨娘。
只见卫姨娘忧心忡忡地隔着人群张望着他,得到回应后,眼眸低垂之际,一行清泪悄然跟着落了下来……
那边,云凌洲因没抓到贼人,又被其他各种杂事纷扰,脑海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念头,在书房内烦躁得一整晚未睡。
第二日晨光刚现,赵管家见留园书房燃着灯,问了留园侍从才知云凌洲是一整晚未睡。
正烦恼着如何劝他休息,悟园那边又有人来给他传话,让他去问云凌洲亲事还办不办。
好嘛,什么难事都堆到他头上了……
见他表情为难,小厮立马堆笑夸他能者多劳,赵管家闻言倒是顺了心,但表面不显,用话驱赶小厮。随后独自斟酌半晌,清了清嗓子才敢去敲门。
“大少爷,大少爷。”
书房内云凌洲仰面散漫坐在案前,听见门外声响,额头青筋爆起,浑身散发出凛然气息。
“说。”
“杜嬷嬷派人来问…那个……亲事还按计划办么?”
云凌洲啧了一声,忍着气抬手捏了捏鼻梁。
“废话!办!怎么不办?”
赵管家站在门外被他这样一吼,差点被吓得没站稳,连连应了就要走,走前又想起什么,又卑微低声叮嘱他。
“少爷劳累一天了,今日晚些平吉侯夫人还要登门探望老爷,您趁现在休息片刻吧。”
云凌洲倒是把此事忘了,皱着眉将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起身唤水来洗整。
另一边春山阁内,扶曦昀燚被云幼颐邀了一道进早膳。
待菜上齐后,云幼颐禀退了准备随侍的侍女们,然后叫了景嵚坐在一起。
“尤小鸟呢?”
云幼颐尝了一口碗中的薏米甜粥,眉梢一提很是满意,边吃边问道。
昀燚晨间便听侍从说尤知言昨晚耍酒疯被云凌洲一掌劈昏之事,担忧地去他房中看他,结果就看到他四仰八叉安睡在榻上,见他边睡边哼哼唧唧嘟囔傻话,他才放下心来。
“醉酒还没醒呢,让他多睡会儿就没叫他。”
云幼颐嘴角一颤:“我哥带的?”
昀燚默然喝粥,闻言点了点头。
“刚回来第一天,这么多事堆着,他就拽着人去喝酒了?”
云幼颐眉头微皱,手里那一勺粥放凉了,她还一动未动。
本还在恼云凌洲,但察觉到席间一时无话了,这时才后知后觉注意到这诡异的气氛。
昀燚还在生气呢?
她瞪圆了眼,拼命朝扶曦眨眼,怎么回事?你们昨天没谈开?
扶曦当然感受到了对面强烈的视线,对此也很无奈,自顾自继续吃没理会她的“隔空传话”。
云幼颐对这二人深感失望,心里唏嘘,不中用啊,看来还得自己出手。
于是她将手中勺子放下,一脸郑重转向了昀燚。
“俗话说,床头吵架床尾……”
“咳咳咳!”
扶曦听出她的话头,立时被呛得直咳,赶紧打断了她的后话。
见扶曦突然涨红脸开始急咳,云幼颐还不明所以,急得瞬间将嘴边的话抛开,去帮扶曦顺背。
“怎么吃这么急啊,没事没事,慢慢顺气不着急啊。”
一直在一侧默默吃粥的景嵚,听闻刚才云幼颐那句话也直接呆在了原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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