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眉之前一直在逐院伺候,当初云凌洲归家,卫姨娘能派她去专门传话,说明此人并非是普通丫鬟,她定然是受到卫姨娘信任且有能力近身伺候之人,处在那个位置,她说不定便知道一些旁人不知之事。
虽不知她是为何被赶出府去,但既然落得现下的惨况,看来卫姨娘并未在背后出手帮她一把。
结合这两点,只要能捏住她的七寸,眼下此人或许可加以利用。
扶曦挑眉在心内思索之际,昀燚在旁侧望见她眸中闪过光芒,狡黠之意尽然蹦现,几乎也立时便全然领悟,会心一笑替她先环视起四周来。
前方水榭便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他对上她的眼,眼神朝水榭凉台处示意。
扶曦看见后轻咳一声表示领会,随即沉下了眉对赵管家说。
“现下公主身体不适,府内事先交由我们代为处理,发生了什么你仔细说与我,我来决策。”
说完便抬步往水榭处去,示意赵管家跟上。
赵管家闻言愣怔了一瞬,但很快看见杜嬷嬷疯狂朝自己示意的眼光,知道其中厉害,这位常小姐之后便会是他们的女主人,她的吩咐他们不得不从,于是也无二话,连忙跟了上去。
“是是是,少夫人说得对。”
他本是抓着机会奉承一句,不想说完这话,前面走着的两人皆迅速朝他射来目光,尤其是二殿下本一直柔和的脸瞬间沉了下去,盯得他脸上顿时冒汗喉中一梗,知自己又紧张得说胡话了,连忙赔笑改口。
“哈哈哈……老奴糊涂了…糊涂了,小姐还没过门不是,瞧我这快嘴……”
说着又作势轻扇了自己的嘴两下,随后不敢再乱说话,低着头默默跟在两人后面。
他三人径直向前走,却不知本还在他们身后跌坐在地羞怯望着尤知言抽泣的霜眉,蓦然听见赵管家这句话,心头瞬时犹如针刺,惊诧抬头眼里含着扭曲的不甘朝扶曦的背影刺去。
之前云凌洲故作亲昵在她耳侧说的那些羞辱她的话,依旧深深扎在她的心间。
他那般桀骜不驯之人心仪的女子原来是这般模样,看着不过也只是貌美了些,她很好奇,明明他身边从不缺美人,她又是凭何得到他的芳心的?
望着扶曦娉婷的背影,再看刚才劈头盖脸辱骂她的赵管家此时卑躬屈膝跟在她后面的姿态,一股浓烈的苦涩慢慢在她心头扩散开来,她不自觉咬住自己的下唇去忍耐,可是不屈的泪水还是没出息地夺眶而出。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比不上这些从小被呵护着长大的娇花,可她凭自己的努力拼命从破落的土里爬了出来,同样生长在普天阳光之下,她又差了什么呢?
“别哭了,快起来吧。”
见她还呆坐在地上流泪,尤知言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霜眉愁苦的思绪被这声呼唤召回,抬起湿润的羽睫重新望向了他。
这处处矜贵丝线缜密的锦缎华服,这簪缨高门教养出来的涵养善心。
她浸血的嘴角倏然颤抖着微微上翘。
可以供她继续攀附的天梯,这不是又找到了吗?
谁说她不如人呢?
端详着尤知言,她眼中的恨意猝然消融,用袖子将眼角的泪拾干,随后将自己刻意保养过的纤柔玉手轻轻放进了他伸来的手掌,顺着他的力道站起了身。
但是人还没站稳,脚下一软,她娇呼出声,整个人跌进了他的怀里。
尤知言猝不及防吓了一跳,立马手上用了力一把扶住她的肩膀让她站稳。
霜眉在他的怀中羞红着脸抬头,细微娇弱的声音飘入他的耳中。
“公子抱歉,奴婢的腿没力气了……”
她仿若无骨,尤知言被她紧紧贴着,虽觉尴尬,但听她这么说,想她应该是在地上跪太久了脚麻,这天寒地冻的,跪久了确实受不了,于是耐着性子让她继续靠着。
“没事,我扶你去那边坐着缓缓。”
霜眉秋水盈盈的眸中闪过一丝讶然,随后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另一头,扶曦和昀燚已走到了凉台里坐下,与赵管家话中还不忘默默关注着尤知言那边的情况,看见霜眉起身后左脚踩右脚跌进他的怀里,两人皆不禁挑眉抿嘴笑了起来。
赵管家见这两人莫名其妙笑了起来,顺着他们的视线也将这幕收入眼下,随即心里忍不住又朝霜眉暗啐一口,不要脸的东西。
随后待尤知言扶着一瘸一拐的霜眉朝他们这边走来,进入凉台后,扶曦也不等他们多话,直接昂头示意尤知言扶她坐在自己对面。
尤知言没注意到这两人似笑非笑的表情,亲自小心扶着霜眉坐好,之后自己才也坐在了扶曦的右侧。
待几人都坐好后,赵管家见状便打算接着先前的话继续说,结果不曾想,霜眉像此时才注意到立于一旁的他,立马又眼神充斥上恐惧,惊吓着怯怯缩紧了身躯朝尤知言那边靠去。
尤知言被她突然又靠上立马一脸无措惶恐,连连将她推开,但碍于她一介弱女子,手上又不敢真用力。
“欸欸…你……你自己坐好啊……”
他这边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最后直接撇着嘴自己往后退了段距离,结果谁知她却又哭哭啼啼起来。
她柔弱无骨,拿袖子当手帕频频拾泪,根本不顾一旁赵管家的白眼,继续细着嗓子呜咽抽泣。
“公子……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呜呜呜……我,我只是…害怕呜呜呜……”
尤知言不过是一次善举,却不想对方现下直接死死黏上他了,他听她哭得头疼,抬手捂头之际连忙朝扶曦和昀燚使眼色,让他们想办法帮帮自己。
却不料,他这边苦苦求救,这两人竟在一旁抿紧唇憋笑,看得那是一个津津有味。
尤知言看见他们的表情瞬间满脸黑线,瞧出这两人隔岸观火的态度,心下明白过来这俩定然又是想了什么坏点子拿自己开涮了……
扶曦轻笑,看着尤知言逐渐涨红的脸见好就收,不再用眼神揶揄他,轻咳一声又出声唤赵管家接着说。
刚才赵管家已经给他们说了发生之事。
原来这个霜眉之前是因对云凌洲心思不正才被赶出了府去,今日抬棺出殡,云凌洲考虑到云幼颐昏倒,府内只剩杜嬷嬷一人管家,怕她忙不过来,便派他提前回来帮忙。
之前一路上本就聚集了看热闹的人,各种不堪的流言蜚语传得到处都是,结果他在返程的路上便认出了在人群中正添油加醋散播谣言的霜眉,一气之下便派手下将她抓回来教训。
“她传的什么?”,扶曦问得仔细。
赵管家闻言哑然,一时头冒冷汗,按道理不该将这些污言秽语说与主子们听见的……
“你但说无妨。”,她朝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
“她……她说云府内上下通奸,说夫人姨娘都扒灰……”
这话说得确实难听,昀燚尤知言二人也不住闪目敛眉,倒是扶曦仍旧面色无异,将清朗的视线转到了霜眉身上。
“楚夫人的谣言今早才从平吉侯夫人口中传开,你并不在府,又是如何得知?”
这话问得霜眉瞳孔微缩,这事她本也只是捕风捉影,在人群中听人们议论云府才一时鬼迷心窍将这些话说了出来。
她疯狂摇头,不承认自己说过这些话。
扶曦将她所有的反应看在眼里,疏眉淡目冷哼一声继续道。
“你能说出这话,看来是与卫姨娘彻底割席了是吧?你有没有想过,你作为她的近仆,知道她这么多事,为何她不把你处理掉?或者,为何不拉你一把卖你个情来买你的守口如瓶?”
扶曦的神色始终冷冽,水榭周围的树影投在她脸上,更显她此刻冷酷无情。
被她毫无波澜却又胜券在握的黑眸久久注视着,霜眉虽说心性高,但终究还只是一个侍女,此番哪里经受得住这份她眼里散发出的晦暗寒意。
她根本没办法与她对视,只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变得无比透明,她任何的反应都为她提供了质问她的底气,她一切的所思所想也被她轻而易举洞穿。
“你说她是不想,还是因为已经不能了?”
她的声音如蛇,缓慢冰冷顺着背脊爬上她的耳后。
在此之前,霜眉甚至根本没想过这么多。听了她这话,她当下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管是此时府内上下忙碌的,或是出殡丧仪队伍中的,似乎都不见卫姨娘的身影。
猜想到了什么,她后背瞬间发凉,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然而,扶曦就这么淡然自若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地静静看着她汗如雨下,看着她抖若筛糠。
“你是聪明人,你可以自己选择,回不回我的话。”
这话看似给了她选择,实则却是在提醒她,她早已别无选择。
她缓慢茫然而又错愕地抬头。
她听出了如果不告诉他们实话,之后自己会遭受的后果,可能也会像卫姨娘一样彻底销声匿迹。
但她却也知道,尽管卫姨娘刻意瞒着,她还是从蛛丝马迹中得知了她与甲子的关系,所以即便卫姨娘没了,但她若是透露出什么话,她定也会被墨衣云卫悄无声息灭口。
所以对于她来说,不管哪条路无疑都是毫无生机的死路。
扶曦之前便猜到她定还是会犹豫,趁她此时魂不守舍天人交战之际,她暗自肘了一下一旁听她说话听得目瞪口呆的尤知言。
那边,感受到扶曦的动作,尤知言一脸迷惑转头看她。
不是?一般这个时候她该找的人不是应该是昀燚吗?这次怎么还有自己的戏份?
见他张着嘴一头雾水,扶曦恨铁不成钢啧了一声,这人怎么一点默契也没有。
尤知言指了指自己,眼中迷茫的神情更甚,其意是:“我?”
看两人无效沟通半天,对面的昀燚也看不下去了,深吸一口气闭眼摇了摇头。
旁边扶曦还在不放弃地不断对着尤知言朝霜眉使眼色,状态外的尤知言愣了须臾才终于明白过来她的意图……
好嘛,原来他的作用在这,怪不得他们两个之前用那种眼神看他。
这两个可恶的坏家伙……
他烦躁地狠狠瞪了他们两眼,虽不情愿,但无奈下最后还是接受配合,随后舒出一口气,调整了自己的声音,格外轻柔地开口了。
“没事,你好好考虑一下。”
这话说得不多不少,但却也足以解开霜眉当前的困境了。
她闻言终于回过了神。
是了,她忘记了,自己完全可以另谋出路,眼前此人或许可以借她依靠。
于是她逐渐冷静了下来,抬眸回视他温柔如春的眼,蓦然一团热冲散了困在她周身的霜寒。
她被他盯得羞红了脸,眼神闪烁一阵过后,才重新看向了对面等着她回话的扶曦。
相比之前,坚毅了许多的清甜嗓音响起。
“好,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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