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BGM响起的瞬间，柏乔有种幻灭的感觉——
“你是荒漠开出的玫瑰~大风刮过摧不折的眉~”
“风吹麦浪稻花香儿——”
“怎么样！”林挽望着她，眼眸亮晶晶的。
柏乔欲言又止。
但林挽也没准备先让她发表意见，自顾自说了起来：“咱们现在就是生活在乡村，与其去扯那些虚的，不如就落下来，记录我们在村子里的生活。”
“这类视频完全具备爆的因素，”林挽数了起来，“带劲的BGM，鲜明但是并不是很有距离感的风格，俗称就是接地气，还有反差感。”
柏乔没有打断她，她的表情也从开始的怔愣，转向了认真。
林挽觑着她的表情，试探地说：“你觉得怎么样？”
柏乔没有直接回答：“我们要不先回家？”
林挽点头：“好。”
柏乔望着林挽的背影，舒了口气。
她刚入行的时候，做起来的第一个段子的主题便是：那些看似高冷文静的“闺蜜”，实际上都是疯狂的土味视频爱好者。
俗语曾曰过，不要用片面定义某个人，言语行为皆有因果——
“这难道就是报应？”
柏乔摇了摇头，依旧觉得这场景太过诙谐。
林挽回头：“你刚说什么？”
柏乔忙整理好表情，说：“没什么，”她转移话题道，“晚上想吃什么，家里还有什么菜？”
说到这，林挽有些忧愁：“不太清楚了。但话说回来了，我们是不是得搞个冰箱？”
柏乔刚想开口，林挽自问自答道：“菜还好说，肉什么的全都放在外边，总感觉怪怪的。这样，短期目标就是：一，还上苏语和阿婆的人情；二，搞定足够的煤；三，冰箱，我要双开门大冰箱！”
林挽说这话时表情语气像是下定决心考到满分的中学生，踌躇满志，斗志昂扬，最后那句要大冰箱，莫名戳中了柏乔的笑点。
她努力压抑着上扬的嘴角，点了点头：“那短期目标的实现周期是？”
林挽轻啧了声，回道：“没想好，毕竟这是个我从未踏足过的行业，流量也是个玄学，”话虽如此，林挽试探地看向柏乔，“年前，你觉得有可能吗？”
“试一试，”柏乔的语气轻松，“说不定单车变摩托了。”
林挽粲然，快步追上，一下挽上了柏乔的胳膊：“有道理！那今晚咱们吃肉！”
“赵阿婆的那个排骨汤我其实还没喝够，阿婆可好了，给我留了小包的无花果干还有麦冬……”
柏乔的余光瞥了一眼林挽挽住她胳膊的手，只一下，便移开了。
像是害怕被当事人发现，而后松开。
她其实也没底，正如林挽说的那样，自媒体行业的流量本身就是一个玄学。
柏乔的回答也并不符合她的性格，甚至有些初出茅庐般的幻想天真。
但当她看向林挽的时候，想说的，只有这句不算正经的玩笑。
柏乔又瞟了一眼林挽的指尖，眼角溢出的笑意不易察觉——
算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
排骨汤的食材来自赵阿婆的倾情赞助，煲汤的盅也是如此。
林挽虽然从小喝到大，自己做倒是第一回。
林菁和赵永和并不喜欢无花果。
她从家里搬出来后，三餐绝大多数都是靠楼下的小店供给。
有时中午突发奇想自己带饭，前一天晚上计划好的菜单，总会被一天下来的疲倦感压到脑后，第二天以一个面包，一杯免费的热水“糊弄”收尾。
柏乔看着她，犹豫了下，还是开口提议道：“需要我给查一下方法吗，或者去问问阿婆？”
林挽睨了她一眼，莫名其妙的斗志被这一句话燃起来了——
她大手一挥，果断道：“不用！没见过羊跑，我还没吃过羊肉嘛！”
“原话好像是，没见过羊跑，还没吃过羊肉。”柏乔默默打开相机，一边调整三脚架，一边淡定纠正道。
“不重要，”林挽看了她一眼，“你要拍我的脸吗？”
柏乔反问：“你想出镜的话，我就拍？”
林挽认真想了一下，说：“露脸的账号，后期是不是不好出手？”
柏乔被逗笑了：“你了解的还挺全面。”
林挽耸了耸肩，诚实地说：“这个内容本身就是试水，就像高考之前模拟报志愿，把握大最好，有了原始的基金和基本的知识后，我其实还想试试别的。当然，还没想好。”
柏乔不置可否，表示理解：“那就不露脸了？”
林挽点头：“可以后期把我的头用贴纸挡住。”
“行，那我开始了。”
没什么缘由的，林挽莫名有些紧张，紧张的时候就会想笑：“有点紧张嘞。”
“就当摄像头不存在，”柏乔调整好机位后，靠在一边的门上，平常道，“必要时候我会自己调整。”
说完，柏乔便两手一踹，眉眼含笑——全然没有要过去帮忙的意思。
虽然她的确也没有一定要帮忙的义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林挽看着她这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莫名想刺她两句。
考虑到这个家里最贵的财产——相机，还在她手里，林挽忍下来了。
她凭着习惯和记忆开始处理食材。
麦冬，红豆，无花果干，蜜枣两颗，备好后，开始处理排骨。
排骨切断后冷水冲洗，洗净血水，加葱姜料酒去腥——林挽把葱成了小葱圈，柏乔也没有闲着，林挽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她十分熟稔的把镜头对准了锅。
两个人第一次配合，但竟然算得上是默契。
林挽不禁半感叹半疑惑：“你说我高中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和你成为朋友呢？”
“这么看我们高中的时候就应该是朋友才对。”
柏乔轻笑了声，没有回答，顺着她说道：“是啊，为什么呢。”
排骨焯水结束后，冷水洗去泡沫，麦冬、红豆，无花果干、蜜枣洗干净——“这道汤其实还需要一些东西。”
柏乔举着相机，有些意外地看向她，林挽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柏乔没想到她会这么快的适应相机。
——从这个角度来看，林挽其实很适合做露脸博主。
当然，这是后话了。
做菜对于林挽而言是一个治愈放松的过程，沉浸进去后，她也就忘了摄像头的存在。只是从前的生活压垮了她的精神许久，以至于她无力去拯救自己。
“茯苓，芡实，玉竹这些，”林挽说，“下次，现在时间有些晚，这些东西没地方找，下次给你做材料齐全的无花果排骨汤。”
柏乔浅笑，悠悠回道：“那我期待着了。”
全部洗干净后，便可以放入盅里了。
林挽自己的风格是随便放，全部怼进去就完事儿，但这次有相机：“我要不注意一下拍摄美感？”
柏乔看着取景框：“都行，你怎么舒服怎么来，后期我会在旁边打上字幕。”
“那行吧。”
林挽没有纠结，没有犹豫地选择了自己风格。
加入的是开水，时间相对会短一些，等待一个半小时即可。
开火后，柏乔摁下了暂停键。
林挽看向她，问：“怎么样？时间够吗？”
“时间没有问题，最后再拍一个出锅的镜头，给汤加几个特写就行了，全片大概半个点左右，你不想露脸，片头剪一个类似vlog的那种就可以，剪辑完成后，”柏乔想了下，说，“能控制在三分钟之内。”
虽然已经了解到了这方面的知识，但林挽还是意外了下：“三十分钟的素材，只能剪出来3分钟啊。”
柏乔：“挺好的了。”
林挽想到了什么，看向柏乔：“这好像不是我一开始想的那种风格了，这种拍法，没法配刺激的BGM吧？”
柏乔顿了下，顿觉头疼：“没法配刺激的BGM，但咱们可以配可爱的BGM。”
林挽笑了下，半调侃道：“没想到能从你嘴里听到‘可爱’这个词，那就听你的吧。”
“为什么没想到？”柏乔舒了口气，“我也没有说长得凶神恶煞吧。”
“不凶神恶煞，柏木同学是最漂亮的女同学，是那悬挂天边的月光，是我触不可及的六便士~”
林挽的语气宛如哄小朋友，柏乔侧过脸，轻嗤了声，嘴角却上扬的漂亮：“少来这一套，我去看看汤。”
“辛苦了，我们漂亮的月光同学~”林挽的视线追随着柏乔的背影，双手撑在地板上，整个人十分松弛地微微后仰着，眸子粲然。
林挽第一次见柏乔的时候，柏乔的确不“可爱”，但是很漂亮。
高一上学期的学年总结大会的举办地点是礼堂，她和她的距离是一道过道。
林挽的不用转移视线，余光里十七岁的柏乔让她无可忽视——那是的柏乔是齐耳的短发，没有刘海，在那个大家都是青涩模样的岁数里，她未施粉黛，眉眼却浓艳漂亮的让人无法忽视。
已经是一月份，柏乔却只穿着校服。
肥大的校服空荡荡的，她整个人也薄的像是纸片。
但确实一个战斗力很强的纸片。
每一次的颁奖点名，都少不了柏乔的名字。
林挽看着她一次次出列，一次次入列，步调坚定，目不斜视，甚至没有表情。
视线就是这样，毫无征兆地碰触上了。
林挽那时不由得怔了下，她习惯性地扬起嘴角，想要打招呼的时候，柏乔却淡漠地收回了视线，绕过她，回到了队伍里。
仿佛那一刹那是林挽一个人的错觉。
林挽望着正在厨房里盛汤拍摄的柏乔，不由得想：
十七岁的柏乔，真的一点也不可爱。
但是漂亮。
现在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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