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除了持枪的人,背后还有另一个人正用胶带缠捆着他的双手。

“你们这是干什么?”

季复喧尽量将语气放平缓,以免惹怒他们。

结果身后的两人用藏语交流得正激烈,根本没打算理他。

约莫三五分钟过去,东南角传出声响。

循声望去,才发现面前林立的药架竟将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还没观察出个所以然来,他就被重重敲打在额角的枪口警示。

季复喧自觉脑袋并没有很大幅度地转动。

匪徒却不这么认为,粗犷的嗓音嚎道:“眼睛不想要了是吧?”

随恐吓而来的,还有腘窝处被人重重踹上的一脚。

右腿膝盖骨砸在地砖上,传出不小的一声闷响,季复喧控住不住平衡,整个人向前倾倒。

灰尘与雪水融合,在地板上斑驳无状。

即将面门着地时,匪徒从后面揪着他的衣领给他整个人拎起来。

紧接着,季复喧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蒙住他的眼睛。

撕扯胶带的声音响起,才知道匪徒是用黑色胶带在头上死死缠了两圈。

刚才吼他的匪徒拍了拍他的脸,说:“小子,你最好安分些,只要我们完事儿就放你平安回家过年。”

“那我要做什……”

话没说完,一大团纱布就被硬塞进嘴里。

——

晚上十点,整个小城安静得只有落雪声。

至于这条街上,偶尔会有一二车辆驶过,而后迅速重归寂静。

被扔在一旁的手机响起,季复喧听见有人拿起他朝着自己走来。

“想活命就好好说。”

那匪徒接通电话,按下免提,取出他嘴里的纱布。

电话里张阿姨的声音传出:“小喧,你怎么还没回来?”

“就近的药店都关门了,我往远处找找。”

说完,季复喧咳嗽了两声。

“雪下这么大多危险,先回来吧,我待会儿去问隔壁邻居借。”

“我先在外边转转,北边还没去过,帮忙照顾下沙棘,家里靠您了,乐乐他怎么样?”

“乐乐?”张阿姨疑惑道。

在电话那头安静无言的半分钟里,匪徒踢了他一脚。

过后有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传出:“乐乐呕吐症状好很多了,哥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啊。”

“好。”

话音落下,电话被摁断,那团纱布被重新塞进嘴里。

在看不见任何东西时,听觉就会异常灵敏。

挂钟每走一秒“嘀嗒”一声,原本细不可察的声音现在竟有些吵嚷。

或许是因为这声音也可能是源于恐惧,季复喧的思绪被扰乱数次。

在闻见火药味的第一时间,他就开始猜想金毛脊背处的伤口会不会和这群匪徒有关。

如果是杀害刘辉的凶手,他们要做的就是逃跑。

结合这些匪徒劫持他后不勒索钱财不害命的反应来看,这群人有很大可能是要拿他当人质脱身。

可若需要人质才能脱身,情况对他们来说应该是极其不利且紧迫的。

至少已经被警察盯上了。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思绪。

不过这次没有接通。

反倒是有一个老头的声音从东南角传出。

“老二那边准备好了,我们走。”

话音落下不久,季复喧就被猛地一下拎起来。

因为蹲太久失去知觉的双腿不受控制,一个踉跄摔下去。

不过所幸只是肩膀撞在药架上,没有整个人倒地。

两个匪徒在身后抓着季复喧的肩膀,指挥他的行走方向。

左右各一,右边的匪徒用枪抵着他的脑袋。

雪片落在脸颊,久久不融。

他试探着走下两级台阶后,寒风吹彻,脸上像被无数小刀划似的疼。

他每走一步,脚下积雪便吱嘎作响。

从身后的脚步声可以判断这一伙匪徒的人数大概在四到六个。

被挟持着走了大约二十米后,一行人在一段没有积雪的路面上停下。

与此同时,远处警笛声响起。

这一伙匪徒没有慌张,像是在意料之中。

这正好印证他刚才的猜想是对的,他们的确一早就被警察盯上了。

用枪抵着他的匪徒威胁他:“好好表现,只要我们能安全离开,你就不会死。”

季复喧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放我们走,不然的话,”匪徒拽了季复喧一把,而后继续喊:“我就让这个人给我们陪葬!”

许是因为距离太远,扩音器里的声音不太清晰。

季复喧只能勉强听出个大概,说只要保证人质的安全,可以放他们离开。

匪徒继续对他们喊:“两个小时后到尼木大桥救这个人。”

说完,季复喧就被推进车里。

右腿膝盖骨撞在座椅上,疼得他闷哼一声。

难闻的气味源源不断地涌入鼻腔,加之车辆行驶得并不平稳。

季复喧只感到阵阵晕眩,一直默记的方向渐渐模糊。

不知走了多远,季复喧的意识几近消散。

匪徒们的说话声渐渐模糊,但他听清了一句“后边有尾巴跟着”。

不过多时,行驶中的车门大开,寒风刺骨袭来,季复喧被一脚踹下去。

滚了几圈后,像死尸一般横在道路上。

他还有一丝意识尚在,只不过他现在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除了贴在地面的脸早没了知觉,他还能感觉到鼻腔里隐约有汽车尾气混杂着血液腥味。

以及一双手,正在解开捆缚住他的胶带。

费力抬起眼皮,路灯昏黄的光亮有些刺眼。

暖色调的雪花飘飞,落在来人的肩上、眼睫上。

看着眼前的人,季复喧有过片刻愣神,那一瞬他分不清这是幻觉还是真实。

她好像当年在学校长阶尽头、路灯下的谢禾雨。

冷风又将他拉回现实,眼前的人问:“你还好吗?”

她的声音和记忆里的不太相同,多出一二分冷肃和陌生。

“师姐,走……”

话还没说完,季复喧就昏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一声枪响。

后来,世界只剩纯白一片。

——

仪器有节奏的嘀嗒作响,好像在演奏一首静默的曲子。

床头绿色的氧气瓶咕噜咕噜协奏。

天花板没那么白净,灰蓝色的厚重帘布垂挂床边。

看起来候在病床边多时的人抹掉脸上泪水,挤出一个笑。

“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吃点儿什么?”

“你怎么在这儿?”

季复喧有些疑惑怎么是沙棘在这里,分明昨晚还要死要活的。

沙棘思索良久,半天没给出一句话。

季复喧的视线落在他身后墙上的老电视上。

电视里播放着新闻联播,左下角显示现在是腊月二十九晚上七点二十分。

“那个……我对不起,昨天要不是我让你出去就不会……”

沙棘蚊子似的在旁边嘟囔,季复喧一个字都没听清。

“你说什么?”

沙棘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郑重严肃的模样说:“季复喧,对不起。如果不是昨天我让你出去买药,你就不会遇险,责任在我,所以在你痊愈之前由我来照顾你。”

倒也不用这样,因为无论是谁需要他都会去的。

看着过度自责的沙棘,季复喧安慰道:“昨天那是极小概率的意外事件,你没必要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我已经决定了,你好好休息,我去找医生,”沙棘说着就匆匆离开,还一边自问自答:“这个点儿还有值班医生吗?不知道,去看看再说。”

和沙棘说了两句话后,头脑清醒不少。

他反手去拿旁边柜子上的一沓检查报告,刚伸手就感到肩胛骨后方生疼。

这疼痛让昨晚的情景瞬间浮现在脑海。

黑暗、寒冷、疼痛、恐惧……还有最后暖黄色的雪花和谢禾雨,以及一声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枪响。

念及此,季复喧脸上闪过一丝慌张的神色。

他连忙取下手指上血氧仪的夹子、扯掉氧气管,最后抓着护栏起身。

经过一阵短暂晕眩过后,穿着拖鞋就跑出病房,不知去往何处。

“请问昨晚和我一起来的人在哪儿?”

“不好意思先生,你可能记错了,你是被送来我们医院后我们才联系家属的。”

“那现场还有受伤的人吗?”

“不清楚。”

除了值班的护士外,他找不到别的途径来获取昨晚的消息。

如果枪声不存在,那谢禾雨也是错觉吗?

问询无果,他只能折返回去,一路心不在焉,差点儿走错病房。

“季复喧,你怎么到门口来了?伤没什么大问题吧?”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连续的两个问题打断他的思绪。

单听这“热切”的关怀还以为两人很熟一样,但当季复喧回过头,看见的确实是一张从未见过的面孔。

“我们认识吗?”

季复喧转身正视这来意不明的人,并持有几分警惕。

“这是我的证件,如果方便的话,希望你能配合我描述一下昨晚的情况。”

季复喧看了他的证件后,只说:“黄警官你好,我很愿意配合,但你现在进行询问好像不符合规定。”

询问案件被害人需要出示证明文件,另外至少需要两名司法人员同时在场。①

“你说证明文件啊,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

季复喧打断他的解释,随便编了个理由拒绝回答:“我伤到脑袋了,昨天晚上的事记不太清。”

看他还想发问,季复喧右手做出送客的动作,并表示:“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

“没关系,”他笑盈盈地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又突然折回来说:“听说昨晚我的一名同事中弹,现在还在这医院的急救室里没醒,你可要小心那伙人伺机报复,下手歹毒非常。”

此话一出,季复喧愈发觉得这人不对劲。

伤亡情况是能对外说的吗?

看着那人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季复喧心中疑窦丛生。

他话里“受伤的同事”会是谢禾雨吗?

季复喧希望这话是假的,因为无论是谢禾雨还是别人,都不该承担因他的误闯而遇险这一后果。

就季复喧的私心而论,自始至终他都希望谢禾雨平安。

这比能再次见到她重要千万倍。

夜雪寒风中遇见的、如春日暖阳的谢禾雨,一定是幻觉。

他想。

①:参见《刑事诉讼法》第124、127条。

《公安机关执法细则》(公通字[2016]18号)27章。文中的背景时间在2018年末,适用上述版本,现今适用(公通字[2024]7号)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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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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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复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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