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杳正在给画眉喂食,惊得手上的挑子都掉了。
“什么?退婚?”
小萘气喘吁吁道:“对,退婚!表公子今日一早就来府中大堂上跪着,说是不想耽误二姑娘将来幸福,特来向老太太和夫人请罪,恳请让他退婚。”
“夫人怎么说,答应了吗?”扶杳急得脸都白了,她就知道昨晚不该说那么早,晏存舟这个人还真是实心眼。
“没有!听说夫人根本没去见他,气得摔了好几个花瓶,让人传话,说这是她跟表公子母亲订好的亲,若想退,让他母亲亲自来说,不然就要将他告上衙门,从此别想走仕途。”
“夫人当真是狠心,晏姨母早已卧病在床,哪有力气来这里退婚?”
“就是啊,夫人这是铁了心不让退呢,只是没想到表公子竟也是个头铁的,说什么即使赔掉前途,也不想毁了两个人的幸福。”
扶杳摇着头:“这个晏存舟……还好夫人没给退,走吧,我们去劝劝。”
“这种事姑娘能劝好吗?”小萘表示怀疑。
扶杳叹气:“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据实以告了。”
她先去了一趟扶翩那里,扶翩也在发脾气:“他晏存舟算什么东西,也敢退我的婚?明明是我先退的,我去找母亲,今天要不把这婚给退了,我就死在她面前。”
丫鬟小苔一直劝着,看见扶杳来了,赶紧求救:“大姑娘可算来了,快劝劝我们姑娘吧。”
扶翩看到扶杳更气了,抓起一只茶杯朝她摔过去:“你还敢来?这就是你的好谋划?我还以为你真想跟我换,默许你去接近他,是为了叫他当众羞辱我吗?”
扶杳躲开那只茶杯:“你误会了,我发誓他今天退婚我一点都不知情,来这里也是想解决这件事。”
扶翩根本不信:“解决什么,怎么解决?你看他那个样子,闹得好像我配不上他一般,他算那根葱啊?我的脸全被你丢尽了!”
扶杳软言:“这不就是来替你挽回面子的吗?”
她跟扶翩细细说了一遍自己的想法,扶翩心中的气终于顺了些,只是还有些狐疑:“真的吗,行得通?”
扶杳用力点头:“当然,只要他知道真相就不会退婚,不退婚就要有理由,这个理由不正好吗?”
扶翩想了想:“行,暂且去试试,要是他不肯,我立刻就让母亲将你姨娘给卖了。”
扶杳的脸冷了下来,但只是一瞬间,很快便调整好,笑道:“可以,把我一起卖了都成!”
两人一起赶到前厅,看到那里丫鬟小厮围了一大圈,都对着跪在地上的晏存舟指指点点,嘴里说着极其难听的话。
晏存舟已经被他们骂得耳根通红,但神情依旧坚定,大有一副今天不退婚就誓死不起身的架势。
扶杳胡氏身边的冯妈妈也在,便上前跟妈妈说了两句,冯妈妈看一眼她旁边一脸不耐烦的扶翩,点了点头:“好,你们去说吧!”
扶杳拉着扶翩走到晏存舟面前,晏存舟没想到她俩会一起来,一时又惊又乱:“表妹,对,对不起。”
扶翩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
扶杳轻叹一声,蹲下来小声将她想要替嫁扶翩的计划全盘托出。
晏存舟越听眼睛越亮,忍不住激动地问:“真的吗,表妹不骗我?”
扶杳点头:“二妹也在此,我们怎会一起骗表哥?只是我如果想要明着嫁给表哥,夫人是绝对不会答应,便只好这样兵行险着,不知道表哥,表哥还要退婚吗?”
晏存舟立刻站了起来:“不退了,死都不退。”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那张满是期待的脸,扶杳竟有一种打退堂鼓的冲动,他是那样好的一个人,不该被自己利用。
可很快她又甩去自己这种没来由的愧疚,反正嫁给他这件事是真,只要往后安安心心跟他过日子,一起经营好自己的小家,怎么也比娶了扶翩,两个人一起互相折磨怨怼的好。
她于是笑笑:“那好,表哥就当着众人的面给二妹道个歉吧,记住维护她的尊严。”
晏存舟立刻向扶翩行礼,再用周围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表妹对不起,之前是以为表妹厌弃舟,舟也害怕耽误了表妹才想要退婚,如今,如今得知表妹真实想法,便是死也不会退婚了!”
扶翩便微抬了下巴,冷声道:“还算你识相,告诉你,以后无论我愿不愿意,这婚,要退也该我来退!”
“是,一切但凭表妹做主!”晏存舟十分恭敬。
扶翩只冷哼一声,转身离开,扶杳也微微一福,跟着离开。
晏存舟看着姐妹俩离开的背影,怔愣好半天,一时间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时冯妈妈走过来,清咳一声:“那什么,表公子确定不退婚了?”
晏存舟赶紧道:“不退了,还想烦请妈妈转告夫人,舟想将婚期提前,越早成婚越好。”
冯妈妈心中立时乐开了花,脸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只道:“那也要看我们姑娘愿不愿意,哪有你想提前就提前的。”
“是是,一切都依表妹。”
于是到了第二天,人们便得到消息,五日后裴家举行婚礼,招婿进门。
因为裴御史还在狱中,裴家此次据说十分低调,只有极少数人收到请帖,信息也极为简单,只说裴家招婿,具体是哪个女儿也没提。
胡氏这么做,也是怕被人说,大女儿扶杳还没嫁人,就急吼吼给自己嫡女招婿,这样于理不合,真计较起来将她告到衙门都是有可能的。
扶杳她们也是考虑到这个情况,笃定胡氏不敢写明哪个女儿,才敢定下李代桃僵的计划。
当然,如果胡氏胆子大到敢于把女儿名字写出去,那到时候事实已成,就说发帖人一时写错也能蒙混过去,总之能还给扶翩一个清白未嫁的身份就行。
当晚,扶杳照例给晏存舟和商椴送吃的。
将饭菜交给晏存舟的时候,有人笑道:“晏家小妹啊,你哥哥很快要去扶家享福了,以后就用不着你送饭喽。”
顿时晏存舟跟扶杳两个人都红了脸。
扶杳有帷帽遮着,便装作不在意道:“是啊,也省了我许多功夫!”
毕竟是即将要成亲的两个人,扶杳实在不好意思在这里久待,便让小萘在这里等着,她去给商椴送粥。
到了离院,看到商椴正坐在花架下,初夏紫藤花开,一片紫色瀑布垂下,商椴穿一身玄青色银线刺绣圆领袍,眉目俊朗,修冷清贵,正拿着一副字在那里看。
扶杳想起以前听说的弦光公子,似乎喜欢浅色系衣服,但最近好几次见他,似乎穿的都是深色系,难道是突然转喜好了?
不过深色也很衬他,显得那一张本就清隽的脸更如美玉般,透出淡淡温润的雕琢感。
扶杳一时陷入沉思,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呆呆站了许久。
商椴皱了眉,将手上的字放下,望向她:“看够了吗?”
“啊?”扶杳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走过去将食盒里的粥拿出来递给他,“我煮好后第一时间送来的,热着呢!”
商椴点点头,将桌上的字推给她:“你也看看。”
这一幅字写得如他的人一般,游云惊龙,力透纸背。
扶杳慢慢念着:“席醉满杯岁朝春,日落晚桥孤星存。”
她皱了皱眉:“我记得这句诗,司介念给我听过,说是一个书生醉后即兴而作,非常厉害。怎么你也喜欢吗?”
商椴缓缓喝着粥:“我不喜欢。”
“那你还特意摆在这里欣赏?”扶杳觉得这个人除了长得好看,性格方面简直一塌糊涂。
“你父亲就是因为这首诗下狱的。”
扶杳吓一跳:“什么?”
她赶紧把诗拿在手里,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这首诗有什么问题吗?不就是长吁短叹附庸风雅的句子?我看不出来,这跟我父亲有什么关系?这诗也不是他写的。”
商椴继续喝粥,声音清淡:“大家都觉得这首诗没问题,偏偏你父亲觉得它有问题,所以他下狱了。”
扶杳更懵:“我父亲觉得这诗有问题?这不对啊,他平时根本不喜欢研究诗词。”
她想了半天,再次将那句诗认真读一遍,实在看不出异常,只好放弃:“公子能直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商椴放下勺子,缓缓道:“这首诗你也听过,想必知道它在丰都的知名度,在那位书生被抓之前,早已传得人尽皆知。你父亲觉得这件事不正常,毕竟也不是什么惊才绝艳的诗句,如此广为流传怕是有什么不妥,于是上奏了圣上。没想到圣上一听直接将那书生发落到刑部,以妖言惑众的罪名将其砍头,又将你父亲关了起来。大概就是这么一个经过,你觉出什么了吗?”
扶杳怔愣半天:“我,我不明白。”
商椴便笑了笑:“算了,也没指望你明白。”
“可是……”
“回去自己慢慢想吧。”
商椴拿起勺子继续喝粥:“听说晏存舟跟你妹妹要成亲了,你还要给他送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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