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心头隐约浮起一丝异样,折柔还未及细思,就听陆谌淡淡“唔”了一声,“今日下值,我去了趟徐相府上,那人性喜风雅,素爱熏香,许是沾上了他家中的荀令十里香。”

提起徐崇徐相公,陆谌眉眼微冷,声音里也染上一抹倦意。

看见他的神色,折柔心里那点若有似无的不安尽数化作了担忧。

陆谌曾与她提起过,说徐崇此人,面善心狠,城府深沉。

徐陆两家原是世交,彼时徐崇还只是名不见经传的翰林学士,陆父却已官居参知政事,身兼太子太傅,对徐崇一向多有提携。

不想后来东宫谋逆被废,陆父因此牵连获罪,除了陆谌的表弟谢云舟曾向皇帝长跪求情,朝野上下,再无一人敢为陆家说话,徐崇更是直接将陆谌拒之门外,流放路上也只任由他自生自灭。

短短四载,风水轮换,陆家门庭败落,徐崇却摇身成为权倾朝野的尚书仆射,简在帝心,深得信重。

她并不太懂朝政上的事,也不甚清楚两家的旧日恩怨,只是看着陆谌每日越发忙碌,比起在洮州的时候,脸上虽也带着笑,却总是难掩倦色,人也清减了不少。

想到这些,折柔不免心疼,抬手摸了摸陆谌的脸颊,轻声宽慰:“秉言,我们不求功名,只求平安。实在不成,我们一家人回去洮州,也是照常过日子。”

空气安静片刻,陆谌锋锐深邃的眼睛缓缓睁开一线,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微笑道,“莫怕,我心中有数。”

“有你在,我自然不怕的。”折柔笑起来,抚了抚他的鬓角,眸光盈盈地望着他,“我的阿郎,是人中龙凤呢。”

陆谌捉住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抬眼看过去,似是有话要讲,最后却又什么都没说,只低低唤了一声,“妱妱……”

折柔笑笑,直觉陆谌是有什么心事,但见他不愿多说,她便也不多问,只催着他去沐浴歇息。

净室里响起潺潺的水声,折柔倚靠在榻边,随手拿起床头的医书手札翻看。

翻过几页书纸,折柔心绪渐定,正看得入神,眼前光线忽然一暗,陆谌靠了过来,带着点沐浴后清新的水汽,一把抽走她手里的医书,扔到一旁,笑道:“往后不用再去行医问诊,怎的还这般用功?我竟是娶了位夫子回家么?”

“那不成。”折柔笑嗔了他一眼,起身去把书札仔细放平整,“我还想盘一家药坊,卖些成药方剂呢。”

“家中不缺银钱,何必再去辛苦。”

折柔笑笑:“我想寻些事做。”

好像这样便能在陌生的上京城扎下根来。

陆谌垂眸看了她一眼,“上京的药局和医铺大多开在马行街上,改日我带你去转转。那附近是州北瓦子,夜间极热闹,还有你爱吃的旋煎羊肉。”

折柔眸光一亮,欢喜道:“当真?”

“我几时骗过你?”

陆谌低笑一声,在榻上伸直了长腿,伸手揽过她的肩膀,折柔的头枕着他的手臂,身子松散地窝在他怀里。

陆谌微低下头,就看见她鸦青的发丝松松挽去一侧,露出一截白嫩的脖颈,上面缠绕着一根细细的红线。

他幼时的玉锁,她一直贴身戴着。

陆谌眸光微暗,又将折柔往怀里搂了搂,低头寻住她的唇,流连地含吮轻吻,呼吸交错间,带着薄茧的温热手掌顺着衣摆探了进去,熟稔地握上那处柔软,用掌心细细摩挲。

“妱妱。”

低沉温柔的喃声响在耳畔,折柔不自觉地拢紧双腿,仰起颈子轻轻喘息,唇齿间缠绵出他的名字,“陆秉言……”

屋中渐渐安静下来,只听得见交缠起伏的呼吸声,夜风拂过庭院,屋檐下的芭蕉叶沙沙作响,仿佛摇落一蓬春雨。

折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水波般晃动起伏的瓜瓞绵绵帏纱帐顶,恍惚间想起曾在洮州小院种下的石榴树,可惜还不曾等到开花,他们便已搬来了上京。

她轻喘着,抬手抚了抚陆谌的眉骨,“我想在院子里种一株石榴……”

陆谌明白她的心思,抵着她发汗的额头,低低笑了一声,“好。”

“秋千上……置个竹棚,夏日里消闲看书……”

“嗯。”他呼吸急沉,动作却越发温柔,顺着她的反应时缓时深,“都听你的。”

折柔红了脸,轻轻闭上眼睛,唇边带着满足的浅笑。

她喜欢这样一点一点安置,好像心也跟着安定下来,让人对往后的日子充满期冀。

“还想……唔——”

余下的话悉数被堵了回去,他似有些不满,在她耳尖轻咬了一口,灼热呼吸直呵着她的耳,“专心些。”

……

待到云散雨收,清理干净后已过子时,折柔眼皮发沉,倦得半梦半醒,过不多时便睡得熟了。

夜深人寂,月影轻摇。

陆谌望向她恬淡的睡颜,静静看了半晌,伸手将她鬓边汗湿的碎发捋到耳后,帷帐中光线黯淡,映着朦胧的月影,他眼中隐约闪过一丝晦色,却又看不真切,只飞快地匿入黑暗。

**

许是昨夜折腾太久,折柔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也不知是何时辰了,帐幔被掩得严实,光线昏沉沉的。

浑身都泛着酸软,折柔朦朦胧胧地探向身畔,却摸了个空。

茫然地反应了一会儿,她伸出手,轻轻撩开一角床帏往外看。

陆谌不知何时起来的,已穿上一身牙白云纹箭袖襕袍,正站在屏风前整理衣袖,见折柔醒了,走过来摸摸她的脸,低声道:“时辰还早,困就再睡会儿,不急着起来。”

“嗯。”

折柔实在疲乏,便点点头,向上提了提被衾。

陆谌回身拿起案上的躞蹀带,“今日大约要晚些回来,若是用饭,不必等我。”

折柔慵懒地裹着锦被,听他这样说,随口问道:“你今日不是休沐?”

她记得今天是旬日,陆谌如今担着龙神卫都虞候的差事,按例应当每旬日一休。

陆谌系扣躞蹀带的动作微顿一霎,随即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本应休沐,但有些军务需得尽快处置。”

折柔低低应一声,人还有些困倦,微阖着眼眸,不曾看见他神色间的异样。

理好衣裳,陆谌敛眸看了她一眼,随即迈步走出堂屋,沿着石阶回廊,去往郑兰璧居住的松春院。

中间过一道内门,走进小院,庭中两棵高直的梧桐将将抽出新叶,屋前几簇山茶花开得正盛,粉霞红绶,琼玉点点。

郑兰璧起身不久,在小佛堂念了两遍楞严经,由女使伺候着梳洗停当,两边鬓发紧紧抿起,只簪了一根素银细钗,发间再别无装饰,反衬得整个人高洁素雅,神态矜淡。

陆谌进了门,向她行礼唤道:“阿娘。”

闻声,郑兰璧抬起头,朝他看去一眼,脸上隐有愠怒。

当年陆家获罪,她身为官眷,本应没入贱籍,幸得皇帝开恩才免去牵连,只是留在郑氏族中寄居静修。

虽是如此,她这四年也尝够了世态炎凉,见遍人情冷暖,直到儿子立下军功,重新撑起陆家门楣,她才复又挺直腰背,可如今这儿子,却为了个乡野女子折损她的颜面。

“你还知晓有我这个阿娘?”

陆谌不以为意地笑笑,“阿娘这是生儿子的气了?”

郑兰璧冷着脸,抿紧了唇角。

屋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崔嬷嬷忙去耳房叫人烹沏新茶,不多时,端来一碟陆谌少时爱吃的松黄饼,又斟了一盏他平素喝惯的阳羡雪芽,恭敬地送到他手边放好。

陆谌淡淡调开视线,全作没看见。

郑兰璧一言不发地看了半晌,勉强压抑住怒意,紧绷着嗓音吩咐:“阿菊,你先下去,他这是给东院那个做脸来了,此事与你无干。”

冷眼瞧着崔嬷嬷退下去,陆谌勾了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我知阿娘不喜宁氏,可她总归是儿子的人,还请阿娘往后莫再为难她。”

“这叫什么话!”郑兰璧忍不住斥道:“难不成,你当真打算让那个乡野村妇做正妻?”

陆谌拧起眉,忍耐着没有出声。

郑兰璧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且问你,前不久宫宴一见,徐十六娘对你生了情意,可有此事?”

陆谌愣了一瞬,眉眼微沉,“母亲整日里都听旁人胡言些什么?”

郑兰璧并未反驳,只抬眸深深地看着他:“你如今刚回上京,立足未稳,正当寻觅个得力的妻族,岂能为个区区女子误了前程?徐崇与我们陆家虽有过嫌隙,但如今他权势正盛,徐家二娘更是嫁作了三皇子妃,倘若能与徐家结下亲事,也算勾清往日恩怨,对你仕途大有助益。”

“四年前你父亲因言获罪,你也被革去功名,从此只能做个武夫,这世道文人清贵,武人微贱,难道你甘心如此?就算你不在意,你父亲在九泉之下,如何瞑目安心?只需结一门好亲,待到来日,你既有从龙之功,又是连襟皇戚,复你功名又有何难?”

陆谌沉默着,侧脸线条绷得冷硬。

见他一直不作声,郑兰璧的神色渐渐冷淡下来,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味道:“你肩上担的是陆府门楣,若是实在喜欢,想养做贵妾,我不是不能由着你,但正妻之位,断断容不得你任性胡来。”

安静片刻,陆谌看了她一眼,低垂下眼睫,“此事我自有计较,母亲不必再提。”

他行过礼,转身朝门外走去。

郑兰璧倏地起身叫住他:“三郎!”

“你对徐十六娘当真全然无意?那昨日你去了何处?”

闻言,陆谌脸色微变,站在门边缓缓回过身,薄唇抿得冷峻,“母亲此言何意?”

瞧见他异样的神色,郑兰璧心中原本还模糊着的猜测渐渐变得笃定。

“你不必瞒我。”郑兰璧微微扬了扬头,心里颇觉宽慰,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只有宁氏那等没甚见识的乡野村妇,才会轻易地被你蒙在鼓里,还傻愣愣地盼着与你做什么正头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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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未迟
连载中燕识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