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普州城北危机四伏。
起风了,乌云又沉了几丈,今年赶上倒春寒,又是一夜的冷雨,青白的天光凄怆的映着九离官道,遥望城关之内人来人往,飘忽不定的微光,有种难以言喻的喧嚣中夹杂着孤寂的味道。
有人?
驰衍回过头,人影已经走下石阶,他快步跟上去,只见那女子正挥着手中杆子在驱赶马蜂,他看着紧闭的窗户,想来是怕惊扰里面的人,他便放心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然而,回去后,他仍觉心神不宁,一个婢女怎会无端出现在城门楼上驱赶马蜂,此事怎么看都透着蹊跷,他心中生疑,于是急忙追出,尾随这名女子而去……
就在他匆忙下楼之际,拉黑棺的马车汇入出城的队伍中,进入了城门守卫的视线。
城楼前方骤然传来一阵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成群的黑影逐渐汇聚成两道黑线,分别从两侧向马车的方向疾驰而来。
待所有守卫列队完毕,慕容昀骑着骏马缓步而至。他脚踏乌皮**靴,靴面上饰有精细的云纹,身着锦缎缚裤,腰间垂挂着象牙雕刻的马鞭,一身装束彰显出他的身份不凡。
他收紧了缰绳,手中的马鞭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腿侧,过了片刻,他俯身向前,手肘倚靠在马鞍上,目光紧紧锁定着从马车上跃下的身影。
"搜……"他简短地下达了命令,两名守卫立刻开始检查马车后方的黑色棺木,慕容昀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整辆马车,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白湘舲,难道还要我亲自请你下车?"慕容昀的声音中透露出明显的不耐,他挥了挥手,示意守卫直接上前捉拿。
一阵寒意从背脊蔓延开来,湘舲和镜谭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镜谭用指尖,指了指周围的空地,提议道:“要不把你阿爷请出来,我背着,你断后。”
镜谭苦笑着耸了耸肩,“我不懂武功,放心,只要我没被抓,一定把你阿爷安全送回家。”
湘舲听明白了,这是要拿她当肉包子。这是个办法,可是她不愿惊动阿爷,更不愿他阿爷裹在经被里,腿都伸不直。
“不可,我宁愿一把火送阿爷早登极乐,也不愿他再受一丝一毫的苦楚。谁敢动他,我就杀了他。” 她的话语中透出一股凛冽的杀意,湘舲回过身,却也只能强忍怒火,准备下车应对。
镜谭听到她咬牙切齿的声音,疑惑地问:“那你为何……”
“阿爷尸首不全,尽我所能,不让他这样去见列祖列宗。” 湘舲望向镜谭,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无奈和悲伤,然后跃下马车。
这时,刚刚追踪婢女而去的驰衍,急匆匆地赶回,瞥见慕容昀已经控制了马车,他迅速冲进角楼,高声喊道:“王爷,王爷,白大娘子的马车已经到了,您快醒醒。”
见李岚毫无反应,他这才察觉到屋内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显然是迷药。他急忙从怀中摸出几个小瓶,找出解药,自己先服下一颗,接着给李岚也服下。随后,他开始仔细检查李岚的衣物,确认没有异常后,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们之所以急匆匆地赶到普州,就是为了确保白湘舲能够安全地离开。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现在想来真是百口莫辩,幸好李岚没有出事,否则……驰衍不敢继续想下去。
守卫伸手揭开了马车上的帘布,车厢内却是空无一物,别说是人影,就连一片多余的布片都不见踪影,慕容昀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他亲自下马,大步走到那黑色的棺椁前,用力一推,棺盖应声而开,只见成群的飞蛾和蜜蜂从中蜂拥而出,棺材内部同样空空如也,不见尸骸。
他站在北殊门的门前,指甲深深嵌进木牌上的白字,而白湘舲,此刻却正手持九王府的令牌,递给了东祥门的守卫。
守卫一见令牌,顿时惊慌失措,赶忙双手将令牌奉上,城门郎突然带人围至车前,齐齐行礼并恭敬问候:“王爷大驾光临,臣等未能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湘舲将令牌收起,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地回应:“王爷并不在马车上。”
“不在?”城门郎一脸疑惑,连连追问:“那为何要驾车出城?王爷他……”
她的态度既不谦卑也不傲慢,目光直直地对着城门郎,“王爷的安排,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怎敢随意猜测。请您行个方便,奴婢奉命将车送回王府,若您有要事相商,不妨前往北殊门,王爷此刻正在那儿休息。”
湘舲暗自抱怨,查查查,明知是李岚的车驾,进城查,出城还查,不是应该赶紧靠边避让才对,磨磨蹭蹭难道等着升官发财娶老婆吗?
此时,络腮胡也跟随至城门附近,他小心翼翼地接近马车,仔细地观察着车厢的每一个角落。当他听到湘舲的话时,眉头紧皱,脸上乌云密布,疑虑可见一般。
城门郎的脸色比冬日里的枯枝还要僵硬,满脸的失望显而易见。他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放行,心中对“前程”的渴望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原本准备的满腹说辞和精心挑选的礼物,如今看来都成了无用功,还被一个婢女三言两语就给顶了回来,他暗自思量,下次一定要找个更有分量的人来牵线搭桥。
就在湘舲轻轻扬起马鞭,准备驾车离开之际,络腮胡急忙想要上前,却被一个神秘黑衣人用利刃抵在腰间,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缓缓驶出城门,心中的焦急和无奈交织成一片。
强烈的劫后余生,像水中沸腾的气泡在湘舲心里不断上涌,她笑出声来。镜谭激动地抓住她的肩膀,指着远处天空中飞舞的蝴蝶,喜道:“他们果然中计,就是不知道那一窝蜜蜂,有没有发威。”
两人这边宝马香车悠哉悠哉,一边庆幸逃脱了追捕,一边又为接下来的路途感到不安。预计两个时辰后会经过三里镇,再过半个时辰就能抵达长安城。在这最后两个半时辰里,无论如何要让阿爷的尸骸安全抵达家中。
在慕容昀的头顶,那些蝴蝶最终散去,而那些蜜蜂在引起了一阵混乱之后也四散逃离。
慕容昀的脸色从未如此阴沉,万无一失成了一无万失,他甚至被从城楼上涌下的侍卫们挤到了一边,当他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一道身影在城墙顶端出现,他身着一袭纯净如初雪的长衫,与周围灰暗的石砖形成鲜明的对比,宛如从天而降的一轮明月,整个世界在他脚下变得温顺起来,多半要归功于他那副容貌。
从慕容昀嗤之以鼻的程度就知道他皎洁的有点过分。
李岚此时平静外表下的锐利是被慕容昀给气的,慕容昀不值得他大动肝火,他手中握着一支漆黑如墨的玄英箭,横在一身白衣前,还真有那么点冷酷无情。
慕容昀不禁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否都是李岚将计就计,策划的一场金蝉脱壳。
李岚,名九柠,弱冠之年,比慕容昀还小五岁,是圣上最小的弟弟,圣上子嗣众多,其中不乏年纪比李岚更长的皇子皇女,可惜辈分摆在那,这一声皇叔慕容昀叫的极不情愿。
慕容昀本就复杂的脸色,这会又臭又拧,脑门上就俩字,不爽,一开口不爽成功升级为不愤: “九皇叔,您是不是早就知道白湘舲不在马车里?您不是要为那些含冤而死的将士们讨回公道,而是在等她安全离开,九皇叔能保护她一时,但能护她一世吗?谁也别想阻止我,我要让她血债血偿。”
李岚沉默不语,大有充耳不闻的意思,直到慕容昀的婢女被带上前,他喉咙干痒的劲还没过去,沙哑的开口:“慕容昀,你杀不杀白湘舲,对本王来说并不重要,圣上有旨要她回长安,本王自当遵命。但你算计本王这件事,本王今日不会轻易放过。你这么喜欢射箭,还没当过箭靶吧?机会难得,我们来玩个游戏。”
慕容昀是滚刀肉,李岚凌厉的目光扫过他的眼睛,继续说道:“你多次煽动太子在朝堂上与本王作对,又在背后散布谣言,挑拨离间。圣上念及你家族的旧恩,对你多有宽容,予你高官厚禄,但这不代表你可以在本王面前肆意妄为。”
慕容昀眉毛一挑,摆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急忙说:“九皇叔,朝堂之上各抒己见,本是常事,何来作对之说。臣对圣上忠心耿耿,又曾养在太子府,与太子一同长大,情同手足,理应辅佐太子。至于谣言,臣更是无辜,即使臣愿意解释,恐怕九皇叔也未必会相信。”
李岚知道慕容昀不过是想搅动局势,这个时候不宜把局面弄得太难看,以免影响军心。
慕容晖随右相出征,密信中提到,所谓的右相出卖,实际上是因为右相缴获了一张地图,慕容晖不听军令擅自行动,才导致全军覆没,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大概只有死去的人才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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