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20

徐玲悦没有让周谨言送自己回家,她打的车。

结局是周谨言答应周末跟她一起去画展。

坐在车上,徐玲悦用手抵住小腹,那里现在隐隐作痛。

她知道,生理期时,身体受到激素影响,会很渴望亲密关系。

唇边似乎还留着周谨言的触感,冰冰凉凉的,但是还算柔软。

她抿了抿嘴唇,好像在回味。

到家后,她把自己摔进床里,现在她的脑子也有些混乱,必须用一场睡眠来调整。

……

周谨言站在浴室里,淋浴头从上浇下冷水,他的身子被击得一颤。

洗了个凉水澡,他裹着浴巾回到房间,空调的冷风让他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发丝末尾滴着水,他又抽了一条毛巾擦头发,他边擦头发边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满脑子都是徐玲悦吻他的场景。

她的嘴唇,她的气息,她贴过来温热柔软的身体……

还有,她说的那些自以为是的话。

周谨言讨厌她那种看透一切的凝视感,仿佛她在明,自己在暗。

可是她说的话,自己又无法反驳。

这个女人简直无可救药,还拿强吻来威胁他。

周谨言把毛巾揉成团扔到一边,穿好衣服,拿起钥匙朝着楼下走去。

他原本只是想下楼散散心,结果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地下车库。

周谨言的脚步顿了一下,空旷的地下把细小的声音无限放大,他缓缓地举步,来到了自己的车前。

那是一辆白色 SUV,车身上已经积聚了很多的灰尘,他指尖一抹,扫下一大片尘埃。

鬼使神差地,他打开了车门。

车里面很干净,还是他出国之前洗的,平时车子放在这里也没有人开。

他坐到了驾驶室,调整好座椅,拉到一个他最习惯的高度。

然后根据肌肉记忆去调试了一下后视镜,把安全带系好,锁扣发出“咔哒”一声,很清脆。

他缓缓地启动车辆,引擎声在空旷的车库里嗡鸣。

仪表盘和转向灯发出“哒哒哒”的声响,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

是的,肌肉记忆让他对于开车的流程很熟悉,但是,他分明知道,他踩的并不是油门踏板,而是万丈悬崖。

周谨言徒劳地停止了这一切,他熄了火,安静地坐在车里。

徐玲悦说“黑暗不可怕”,怎么不可怕呢,他现在就算知道详细的开车流程,考驾照时满分,他也不敢踩下油门。

法律不允许,他自己也不敢。

他抠着方向盘,像孩子在玩玩具一样,现在这辆车对他而言也跟玩具无异。

周谨言不由自主地将手握成了拳,然后重重地砸在方向盘上,嗓子里发出低吼。

他努力地睁眼,眼皮撑得生疼,但还是一片黑暗。

失明以后,他最怕看电视的时候,听见新闻里传来曾经自己所在的前线传来的消息,他也害怕跟从前的同事交流。

并不是他想躲避战争,而是他再也不能回去。

副驾驶上放着一张地图,他拿过来放在腿上,指尖抚过平坦的纸张。

他虽然已经无法看见上面对应的位置,但是他知道,哪里和平,哪里战乱。

周谨言把地图盖在脸上,肩膀耸动,失明以后,他第一次承认了自己的脆弱。

泪水浸湿了地球上的好多个国家。

……

周末如期而至。

徐玲悦今天穿得很简单,白 T 恤加牛仔裤,马尾高高绑在脑后,看上去跟大学生差不多。

她比周谨言早到一会,先在展厅外等他。

徐玲悦知道,周谨言不会食言,他肯定会来。

他跟他的名字很像,谨言慎行,做事严谨,说话也是滴水不漏。

等了一会,周谨言才从出租车上下来,徐玲悦听见了他敲击盲杖的声音。

画展大厅一侧摆放着这次展出的主题指示牌,上面用金色字体写着《触感画廊》四个字,下面标有艺术家的名字。

有志愿者过来带着徐玲悦和周谨言往主展厅走,志愿者是专业人员,一边走,一边给他们做着口述影像描述。

“我们进入主展厅了,这里的墙壁是白色的,中央有很多作品放在架子上面,等一下我们可以去摸一摸。”

徐玲悦好奇心很重,她不需要志愿者在身边描述,先单独逛了一遍画展。

有些画作很抽象,即使是可触摸的,徐玲悦也看不懂。

但是周谨言似乎看的很认真,他经常停留在一处,一站就是很长时间。

他面前是一幅很特殊的画,这幅画描绘的是地震后的废墟,断壁残垣杂乱地堆积着,破碎的砖石、扭曲的钢筋,还有被掩埋一半的家具,构成了一幅令人心痛的画面。

画家为了艺术表现,选用了非常粗糙的纸张作画。

纸张的纹理如同大地的裂痕,粗糙而真实,仿佛能让人触摸到地震带来的创伤。

每一道褶皱、每一个颗粒,都像是灾难留下的印记。

画面的色调灰暗而沉重,仿佛被一层阴霾笼罩。

灰色的废墟、黑色的阴影,以及偶尔闪现的暗红色血迹,让人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和无常。在这粗糙的纸张上,色彩仿佛也变得更加凝重。

每种不同的颜色都用不同的凸起表示,灰色是较为光滑的触感,黑色是粗糙的颗粒感,而红色,是一种滑腻而湿润的粘黏感。

志愿者看周谨言驻足在这幅画前面许久,过来给他讲解:

“这幅画描绘的是地震后的废墟,作品名字叫做《殇》。我们能直观地摸到地面裂开的触感,还有鲜血四溅的粘稠感。”

周谨言低声说:

“谢谢您,我暂时不需要讲解。”

志愿者点点头,随后安静走开。

周谨言摸着粗糙的纸张,其实他不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但是失明后,他的五感失去了视觉,另外的感官就格外灵敏。

这种触觉,他首先想到的是在顿城拍摄时,炮弹烧毁胶卷,破碎潮湿的胶卷碎片贴在身上的感觉。

随后是烧伤的皮肤,粗糙、带着痂。

再然后就是带着来苏水味道的医院,以及从身体里取出来的炮弹。

他现在很讨厌这种联想,但是自己无法控制。

徐玲悦把所有作品都看了一遍,她询问志愿者然后才找到周谨言所在的位置。

“怎么样,看的如何了?”

她低声问他,手也去触摸面前的作品。

这幅画她方才就已经看过了,没等到一旁周谨言的回话,她碰了碰对方的手臂:

“周谨言。”

男人还是没有回应。

过了许久,周谨言才侧过脸,小声对着徐玲悦说:

“我先出去了。”

徐玲悦却抓住他的手,用轻松的语气说:

“阿谨,那边有不同的视觉触觉双感官的作品,我们换一个看看。”

她懒得改口,阿谨比直呼其名更熟络。

徐玲悦有些强硬,周谨言被她带到了另一个作品前。

这是城市相关的画作,有高楼大厦,有午夜霓虹,汽车在路上行驶,行人络绎不绝。

汽车,又是汽车。

那天晚上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他唤醒了肌肉记忆,却不能让车子正常行驶。

挫败感把他击得溃不成军。

“你看吧,我不想在这里。”

他向门口走去。

徐玲悦赶紧追过去。

“阿谨。”

到了外面,她高声叫他。

“你知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她一步一步靠近他,然后握住他冰凉的手:

“你自己也知道,逃避是没有用的,所以,还不如面对它。”

周谨言用力甩开徐玲悦的手,他浑身上下充满了丧。

“好,我们不说这个,我们聊一些轻松的话题好吗?”

“你的梦想是什么?”

她仰头,呼吸温热,打在周谨言的面上。

“梦想总是会有的吧。”

周谨言想推开她,手握着徐玲悦的肩膀,可是对方却越贴越近。

“徐玲悦,你很懂我吗?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踩进我的密林?你觉得剖开别人的伤口有意思是吗?”

“你问我的梦想,好,我告诉你,我想重回前线。”

他说的迅速又坚定,可是语气很快就低了下来:

“但是现在,它只能是个梦想。”

“怎么样,我告诉你了,可以了吗?”

徐玲悦往后退了一步,她问:

“难道生活对你而言不是战场吗?失明的人在世上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这也是你的前线。”

“你不要偷换概念。”

“我没有。”

她突然问周谨言: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天吻你吗?”

话题跳跃的太快了,周谨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徐玲悦不等他有所回应,继续说:

“因为我发现,我喜欢你。”

“轰隆……”

周谨言耳畔似有惊雷炸开。

“我不是开玩笑,我就是喜欢你。”

趁着周谨言走神的时候,她却上前紧紧抱住他:

“我没有你坚强,我害怕战争,害怕死亡,但是,周谨言,如果你是我的战场,那我永远不会当逃兵。”

周谨言感受着怀里的温热,和脖颈上徐玲悦浅浅的呼吸。

他没有推开徐玲悦。

他感受到肩膀处的衣料缓缓地被濡湿,徐玲悦哽咽着低声问他:

“周谨言,如果你的心上多了个窟窿,我要走进去,你能让那些伤痛的过往翻篇吗?”

周谨言缓缓地、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做不到,他做不到忘记那些过往。

“即使你知道那些过去会让你 PTSD,你也不愿意吗?”

她从周谨言怀里撤离:

“好,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她擦了擦眼泪,重新露出笑容。

“周谨言,那你喜欢我吗?”

对方没有说话。

“那你讨厌我吗?”

她乘胜追击。

“并没有。”

这次周谨言倒是答得迅速。

“那就是喜欢。”

“随你怎么想。”

他争辩不过徐玲悦,只好沉默,说多错多。

“好,周谨言,从今天起我开始追求你。”

“徐玲悦,你……”

“我是个女孩子,我不需要矜持,那是别人给我们上的枷锁,我没必要遵循。”

如果周谨言现在能看见,他一定会看到阳光洒在徐玲悦白皙的面上,树桠间的缝隙里透出的天空是那么湛蓝,女孩的瞳孔里倒映着他自己的脸。

徐玲悦虽然看不见,但是她的眼睛是那么的纯净、优美,仿佛藏着一汪春水。

他突然想起,陈思文告诉他的,她的姐姐很像一个港星。

而在周谨言的记忆里,他能明确地描摹出那个女明星的样貌。

但是,他不想。

他觉得徐玲悦就是徐玲悦,她不像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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