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悟望着窗外晴朗的好天气,有些纳闷:如果昨天真的下雨了,那他今天为什么不来?
某种只在雨天才会出现的精灵?类似于十二点的辛德瑞拉?
林悟被自己荒诞无稽的想法给逗笑了。可仔细回味,又适当的拥有了些心理安慰—至少,他不是不想来。
“这个两块,这个也两块。”
老人比了个“2”的手势,他的笑非常假,像是雕刻上去的,却又透露出几分笨拙的真诚。
两个吃得滚圆的小胖墩,默默对视一眼,争前恐后地做出表扬:“爷爷,你做的蛋糕特别好吃!”
“真的!爷爷,你的蛋糕巨巨巨巨无敌好吃!我们全班同学都知道!”
完了,双双竖起大拇指。
这可把老人哄乐了,心里一快活,连钱都不要收了。他俯下身子,悄悄说道:“这钱啊,不收你们了。日后记得多帮爷爷宣传宣传。就叫班里的小伙伴们,都来爷爷这里吃。”
两小胖重重点头,他们急于撤离这里。不幸的是,刚冲到门口就迎面撞上推门而进的林悟。场面一度尴尬……但她并没有为难他们,稍稍让出条道,两条小鱼儿就陆续钻了出去。
“外公,你又做赔本买卖。”林悟扯过摊在柜台上的账本,那是外婆单位里的草稿本,没什么用就顺来记账。外婆退休前是名资深老会计,对这方面尤为严谨。
“你不说,我不说,”外公讨好似地看着她,“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的。”
林悟笑笑,低头继续修改错账。好在没有太离谱,只需对调其中几天的进购价和零售价就可以瞒过去。她放下圆珠笔,偿了口手边的花篮小蛋糕,甜甜腻腻的,那是外公提前上交好的贿赂。
目光随意一瞥,发现原本空着的架子上多出把格子伞,精神为之振奋:“外公!什么时候来的?”
背对着整理货品的老人,被吓了一大跳:“啊?我一直都在啊!”
“不、不是。”她指着架子,有些语无伦次,“来还伞的人?”
“哦。”外公上了年纪,经提醒后,有了映像,抬头看眼挂钟:“大概三点那会儿吧。
三点,两点,就差一点点。上午在店里心惊肉跳的守了那么久,出门给隔壁李奶奶换个电池的功夫就错过了?好不甘心呐。
林悟垂下了眼睫,失神的模样落在外公余光里,他也有些细微的心绪弥漫在脸上,状似无意地问道:
“一个小伙子,人挺有礼貌的,个头也高,是认识的朋友?”
林悟轻轻摇头:“不是。”
当然不是。不是朋友。他们只是普通的陌生人。
夜晚星云璀璨,天气真的好到一丝雾霾都没有。林悟推开窗户,拧亮台灯,掏出本日记,一张照片随着翻页的动作,跌出在桌面。
她举起照片,右下角的日期不在今天,也不在前天,而在昨天。说不上新鲜,毕竟,她回忆起那天的场景总是止不住的模糊…………
当时,店里处于非营业状态,因为开在小学旁,每到周末就关门。林悟得了空就坐窗边看书。受外公熏陶,她钟情于这些三餐四季类的书籍,文字很平凡,亦如她当下的生活。
夏末的天气总是出错,居然下起了太阳雨,让人恍惚。嘿!云端里还藏着冒了尖的彩虹。
林悟合上书本,从抽屉里翻出外公的旧相机对着彩虹拍了几张。小女生么,总是分外珍惜这种小几率出现的美好事物,好像碰到了,就代表自己也会走好运,抛开迷信,也算是很积极的心理暗示了。
事实证明,这种“暗示”在某一刻真的会显灵。
雨势渐大,彩虹即将被乌云吞没,可惜之前拍摄的几张都不是很令人满意。林悟在某些方面总有特别的执着。
她重新调试相机参数,镜头拉远又拉近,一会儿对焦在香樟树上,一会儿又是电线杆的小广告纸上,最后是对面的一个小弄堂,弄堂口停着辆废旧自行车,布满点点绿苔,水滴下去,能开出花来。
也在此刻,突然拐出个陌生人,一个背着吉他的男生。他闯入了她的镜头。准确来说,是误入。
奇怪的是,下着雨,他居然没一丝要跑起来的冲动,这在外人眼里无疑有种破罐破摔的惨淡感了。
林悟并不觉得,她完全忘记了感知,空间是停滞的,耳边淅沥沥的雨点声和挂钟快走的滴答声全部消失不见。此刻只有一个目标,正确而清晰。面对这绝对吸引力,她情不自禁按下了快门。
“咔嚓—”回过神,一股强烈的预感直袭大脑,告诉女生,男生似是要往自己的方向走来。站窗口太暴露了,她急于寻找隐蔽点,往侧边的墙壁上重重一靠,掉落的墙灰纷纷扬扬铺满鞋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内心的波澜依旧未平,但在本能的好奇心驱使下,林悟还是往窗外偷偷张望了一眼,果然,男生站在了她家屋檐底下,背对着她。
她有些心虚,忽然一个激灵,迅速藏好相机。这还不够,缺点什么……尔后,挪步到门边,趁人不注意将牌子翻转为“营业中。”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观察时间……
掸落身上多余的雨渍,时不时皱眉看看天,男生的表情多少有些不耐烦。
“屋内淋不到雨。”闻言,他往旁侧看去,视线再稍稍往下,是女生青涩而拘谨的面孔,她一根手指往门那边指着。
“不用了,谢谢。”男生拒绝得干脆利落,说着便扯下了遮在脑袋上的卫衣帽。凌乱的头发冒出来,乌黑又蓬松。
他可真好看,林悟瞧清楚了男生的样貌,心里默默想着。出了会儿神,意识到有些突兀,不自然道:“那、那这把伞你拿着吧。”
她撑开伞,“嘭”地一声,老实的蓝纹格子伞面下,晃荡着几根摇摇欲坠的伞骨,林悟蓦地窘迫。
她绝不是怕得不偿失,故意弄把破伞出来的。
男生盯着这把伞须臾,那种略带思考的表情,在女生理解的范畴里,就是“我嫌弃,但我不好拒绝”。
还是不勉强的好,也保留了体面。气氛安静到诡谲,林悟沉默地准备收回伞,一只手就这样毫无预兆伸了过来:
“谢了。”
男生到底还是接过了伞,两人肌肤间有小弧度摩擦,局促又惊险,林悟将那只触碰过的手轻轻搭在了身后,讪着说:“不客气。”
她心中还是很雀跃的,当然,只是因为有人接受了她的好意,仅此而已。
“我会尽快回来还伞。”男生说着看了眼牌上的营业时间,再看眼女生脸颊边的绯红,他没再多过问,转身走入风雨中。
林悟怔在原地,那道身影早不见了,但雨还在下。太阳雨还是很梦幻的,雨丝倾斜,绽放着五彩斑斓的光芒。林悟觉得全世界的光都塞在她眼前,妙不可言。
转瞬即黑夜,一声野猫叫,将林悟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起身,望到楼下,黑黢的草丛里有两只晶晶眼,一闪一闪的。
暑假接近末尾,开学前,林悟去给发小姜晓玉过了个生日。
中考结束后没有作业,巨快活,也很特别。这么想来,还有些不舍呢。不过很快,憧憬将这份眷恋冲散。姜晓玉在初中阶段就找上届毕业生打听过:“高中有很多帅哥,一抓一大把那种!”还没开学呢,人就开始幻想未来同班男同学有多帅了。
双手合十,虔诚无比地向上天祈求,赐她一个大帅比男盆友。
烛光微微晃动,那个年代的蛋糕审美很难说清,花花绿绿的,造型繁复,却还总觉得哪里单调了。姜晓玉的蛋糕是林悟外公做的,中间的紫色小花裱得尤为灵巧,他是当地有名的西点师傅,早些年可是下过香港的。
对面男生蠢蠢欲动,一直囔囔着,催姜晓玉快点吹蜡烛。姜晓玉一口气吹灭蜡烛,抬眼就骂:“有病啊!周朝伟!饿死鬼投胎啦!”气的生日帽都弯掉了,旁边林悟给小心翼翼扶正了。
“人之食性也,不爱吃才是鬼。”
周朝伟满不在乎,铲了老大一块,大快朵颐起来,没脸没皮的,吃相可埋汰了。林悟忽然就想起小时候和外公看《西游记》,有一幕是猪八戒在瓜地里抱着西瓜啃。两者区别在于猪八戒白白胖胖的,而周朝伟瘦不拉几,跟个麻杆一样。
看着营养不良的,居然……还挺能吃……林悟想着就瞄了一眼周朝伟,他投个笑过来,蠢蠢的,奶油还糊在牙龈上呢。
“咦!”姜晓玉真受不了这家伙,嫌弃死了,“周朝伟,你属猪呢?蛋糕都快被你拱烂了啦!蹭吃蹭喝,就没见过你这么光明正大的!”
姜晓玉也很咋呼,就这样一个人,热衷于模仿台湾腔。无他,台偶剧的风靡,让当时所有小女生心里都住了个小清新梦。
周朝伟:“我,你表哥。咱们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姜晓玉白眼都快翻出来了:“行啊,以后过年,我妈的红包你可别收,反正都是一家人。对吧?林悟。”
问到林悟,她只是笑笑,不做任何评价。说起来,她和周朝伟根本不熟,这次几人勉强能凑一起,全因为姜晓玉的生日。也正如此,她对周朝伟很有顾虑,就怕随意站队,惹他不高兴了,最后坏的是姜晓玉的立场。
但其实,周朝伟根本没多少心眼儿,大大咧咧很能开得起玩笑。
林悟安安静静坐一旁吃蛋糕,偶尔低头躲避飞来横祸,那两人又开始吵架,抓起把奶油就往对方脸上乱抹。她就笑,酒窝里冒蜜浆。
聚会结束,满地狼藉,林悟帮忙着收拾了下,便准备打道回府。
周朝伟穿好鞋,率先出门,姜晓玉这时候就把跟在后头的林悟拉到一旁,用手虚掩着说悄悄话。
林悟听完后眼睛忽闪忽闪,姜晓玉就贼兮兮地笑。周朝伟还没走掉,她捣了捣姜晓玉的胳膊,莫名羞愧,喃喃说:“还早。”
“哪里早啦?!”姜晓玉大嗓门一扬,周朝伟投了个疑惑的目光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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