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儿子，是四个儿子中，最会和他唱反调的，何时有过这般？
成年后反叛的人这时候反而不痛不痒地扮演起一个“乖儿子”的形象，“您这么些年渐渐老了，有些孝道作为儿子，总是要遵守。”
沈国正被他堵得胸口积压着一团郁气，消散不开。
这是孝？哄堂大笑罢了。
听筒谁都没有说话，一片沉寂，陷入僵局。
沈国正都想撂电话了，但是想到沈怀政给创世造成的损失，董事会施加的压力，又不得不软了下来，不胜痛快地说：“我知道这么些年，你一直怨我没有像沈怀政那样给你股份、推荐你进董事局，但是你也知道沈怀政的能力界限就在那了，而你，我知道以你的能力，你想要的，恐怕你自己都能拿到，再说回之前你下台的事，说到底，也是你自己辞的，记恨不到我的头上，总不能因为这些，你就真的不回创世了？沈至，你的野心真的就没了吗？”
这还是自沈云铮回沈家后，沈国正第一次夸起“他的能力”，但是他一直都不需要，沈云铮既不嫉妒沈怀政得到的一切，也不关心沈国正对沈怀政这个儿子是怎样的关心照顾，在他的心里，沈国正这个父亲，还真没那么重要，影响不到他的决策。
只是，沈云铮还是觉得可笑，一番求人的话被他说得冠冕堂皇、高高在上，反倒是在挑他的错。
沈云铮根本不想回他的任何一个问题，沉默蔓延，场面再次陷入僵局。
两人的耐心都已经告罄，在挂断电话之前，沈云铮骤然想起边遥因为他的生父出轨所带来的对感情上的阴影，他呢？沈国正当年的出轨，让他的母亲含恨而终，让他从小就没有父亲，沈云铮的心里真的就没有一点怨吗？
沈云铮扪心自问，他是个凡人，他也做不到。
其实这么些年，他努力地在创世打拼，除去小时候缺钱的窘迫、以及因为贫穷被人将自尊碾在脚底的难捱，那种生活他永远也不想再过了之外，他也想爬上一个高位，一个压得住沈国正权势、父权压迫的高位，只有这样，沈国正这种人才能看到你、忌惮你，才能相对平等地对话。
这时候的沈云铮虽然不对父亲这个词还抱有期待，但仍然对人性抱有一丝期待，所以他突然问了句：“沈国正，这么多年，你对我的母亲有过一丝抱歉吗？”
沈国正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可笑，从嗓子眼溢出一抹浑笑，“你母亲的死，是她自己想不开，怨不得任何人，而我只是犯了一个所有男人都会犯的事，太平常。”
语气轻飘飘的不以为意，像是一条人命也无足轻重、虚无缥缈。
沈云铮捏着手机的手发紧、青筋凸起，突然就笑了，他不该对人性抱有期待，一个劣质的、肮脏的、虚伪的人性抱有期待。
沈云铮眼里划过一丝狠意，什么也没说，挂了电话。
沈云铮挂完电话后的心情很不好，胸口郁结，只能用不寻常的烟瘾来压制。
他双手拢着火又点了一支烟，伴随着尼古丁的刺激，郁气却丝毫不减，他便掀起清薄的眼皮，继续凝凝地看着对面，突然一片黑暗混沌的建筑亮起的一盏灯，光影下，映出一个高挑的倩影，他再熟悉不过了。
沈云铮只是单纯地望着这样一道关于她的影子，胸口刚刚翻起的郁愁，突然就像是被抚平了，情绪跟着平和了下来。
接着手机响了下，沈云铮以为又是跟工作相关的人等，眉头渐渐凸起，但是在看到是边遥的消息时，眉目顿时恢复平整，甚至染上一抹轻散愉悦。
边遥:【沈云铮，我看到你了。】
沈云铮抬头，窗上的那个身影已经不在了，也不知道是怎么看到他的，他嘴角轻扯了一下，有些清痞地咬着烟，半垂着头回她消息：【睡醒了？】
边遥到厨房一边倒了杯水，一边回道：【嗯，渴醒的，来厨房喝水。】
【那你呢，大半夜不睡觉，在阳台抽烟？】发这句话之间，边遥拿着手机，端着水杯也来到了二楼阳台，能很清楚地看见对面的男人。
沈云铮在她一出现就感应到了，从手机屏上抬起了眼，目光很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边遥在他的目光下，顿了几秒，头一次对他人的情绪感官敏锐，立刻察觉到了什么，开口问：“沈云铮，你今晚是不是不开心？”
沈云铮没想到她能看出来，低头笑了下，才道：“本来是有点不开心，但是，看到了某人，又变得开心了起来。”
边遥听懂了他的意思，脸上也染上了笑意，故作不知：“某人是谁啊？”
沈云铮深深地看了她几秒，才清敛地笑着：“某人就是某人。”
“那看来某人是个很厉害的人，有着让人开心的本事。”边遥夸起自己毫不谦虚。
“是啊，不过不单单是这些，她还有让人反复心动的本事。”于各个时间节点。
沈云铮嗓子还在抽烟，带着低哑，在这样微暖带风的春夜，也同样有着让人心动的本事。
边遥心突地跳了下，镇定地端着水杯喝了口，没有接话。
两人目光隔空相对，离着一段距离，又像是没有一丁点的距离。
一阵暖风拂过，吹起两人的发，他们不约而同都笑了，沈云铮因为沈国正那通电话带来的郁愁随着风彻底消散了。
一支烟毕，沈云铮将烟蒂暗灭，没再抽下一根。
边遥一杯水不知不觉见了底，夜也渐渐地深了，她抬眸看向沈云铮，叮嘱中是带着关心的：“沈云铮，明天还要开车去西郊的永淮度假山庄，早点睡觉吧。”
沈云铮其实现在没有一点睡意，所以只道：“你先进去，我再待会。”
“你先进去，我看着你进去，我们阿铮今晚不开心，要好好睡一觉，所以我得盯着你进去。”边遥这是除去那次除夕夜告白，第二次喊沈云铮的小名，带着无条件的哄意，格外动听。
沈云铮心麻了下，偏头舔唇笑了，“好。”
转身之际，边遥又出声叫住了他，声音低柔，带着关心和爱意，“阿铮，月光为伴，今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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