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广陵府怀安乡后廊上林管家家里。

春儿窜了进来,赶紧把门给插上,门外追来的王大婶子在那里拍门大骂,“臭丫头,我看到你了,就是你个臭丫头给我泼的水,连着三天来给我捣蛋,你个没爹没娘的野丫头,不靠着这家那家的接济,早不知道死哪里去了。寄人篱下还不知道感恩,今儿个就给你赶了出去……”

香巧听的心慌慌的,拿着帕子捂着嘴,拉着春儿看看薄弱的门板啪啪啪响,好像下一刻王大婶子就要破门而入。

春儿笃定的安抚她,“别怕,她砸烂了手,这门都破不了。”又想了下,道,“真被她砸破了,我非得让她赔一扇上好的杉木大门给咋们家。”

香巧倒吸一口气,睁大眼看春儿,好像听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她忧愁烦恼道:“王大婶儿就堵着门口不走,可怎么办,我们家里也没有水用,没茶吃,还做不了饭食。”

这条后巷拥拥挤挤,每家都是节俭着屋内的空间,好多家伙事儿都是放在外头,总归都是几辈子的邻居,还都是分属于广陵怀安望族李氏宗脉一系不同房头的仆役,虽有一二偷摸偷拿,但大东西事没人偷。也怕现了眼名声不好,李氏族里找不到生计,外头日子更加不好过。

春儿拍拍她,“渴了吧,我早洗了几个李子,快来吃。”她窜出去,像个猴子似的,从一个五斗柜里掏出三个水灵灵的李子。

香巧接过一个,用细棉布绣花帕子细细擦干净了,咬了一口,酸的脸都皱了。

“春儿,你哪里买的李子,被骗了,酸的倒牙。”

春儿疑惑,“不对啊,我可是尝了好几个,才下手买的。”张大口啊呜一咬。

哎哟喂!!!酸的她眉儿眼儿脸儿,全都皱起来了。

可恶被骗了。

春儿气坏了,“这起子贼小子,骗我好几个大钱买的,当时吃了三个,个个都甜,别吃了,等我回去找他们退钱。”

但要去找街头小子退钱,也得这王大婶子先回家去,别堵着门了。

王大婶儿骂了这么长一歇,气都不带喘的,春儿高声喊,“婶儿,你前儿不小心推到了架子,害我们重新洗了一天,我们就那么一床被褥子晒不干,大晚上冻的差点没有生病,也没有骂到您门上啊。”

王大婶儿顿了一顿,声音拉高了一个度,“我那天蹲久了头晕眼花,不小心靠在你们你们衣服架子上,不是已经赔礼过了,你这小猢狲,一个小姑娘家家,倒跟街上的小子一样,上天入地的,诚心跑我家捣乱,你该不该骂你说。”

春儿声音也不亚于王大婶儿,也提高了一个度,“婶儿你说错了,我也是洗褥子蹲了两个时辰,累的头昏眼花三天,才不小心把水浇到你家的晾衣架上。”

王大婶儿大啐了一口,吐在门上发出一声令人厌恶的声音,“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不小心浇水能浇到我家的衣服上,你就是有意来给我好看来了,记仇的小娘皮,就这脾气,我看谁家敢娶你。”

春儿嘻嘻一笑,“唉哟大婶儿,您还操心起我来啦,芳姐儿还不够您操心的。”

她又声音一软,突然嗲里嗲气的说:“再说街坊邻居的婆婆,婶子,嫂子没有不夸我长的好的,早就有媒婆上门,只是我干爹干娘看我年纪小,舍不得我呢。”

王大婶儿被恶心的,气的大骂:“你你你个不要脸皮的,街头算命的大仙说了,我家芳姐儿那是要嫁贵婿的。”

春儿发出惊讶的抽气,叫了一声,“巧了,街头大仙说我也要嫁顶顶贵的贵婿。”

不带王大婶儿再回,就在这时,后头穿了一声扑哧的嗤笑,王大婶子回头一看,不正是五房二爷李玉琨身边的长随李长富。还有一脸尴尬的林管事。

长富长的高高大大,不过二十出头,跟着二爷又是个手松的,一身打扮鲜亮体面,站在小巷里,倒叫王大婶子眼前一亮,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林管事听了一会子,这时上来要给王大婶子道歉,若是平时,王大婶子哪里买账,也得当着面啐他一脸,叫他答应把野丫头给赶了出去才肯罢休。但见了主子身边的长随来,猜到李二爷那里有吩咐,不敢再拦着门叫骂,讪笑着躲了开去。

林管事叫开门,看到门后俩女,一个什么都没做,已经一脸羞愧的女儿香巧,一个是笑嘻嘻迎上来喊爹爹喊的亲热的半个养女,春儿。

长富最是知道主子的意思,二爷就一句话的吩咐,到他嘴里是及其和气妥帖的。“……当初看着小春儿年纪小,托你家里住着,现在看着也大了,二奶奶也问起她来,等过阵子二爷二奶奶要往广陵府城里去,二奶奶身边伺候的人少,一个养娘年纪大不中用,单一个丫鬟芙蓉忙不过来,让小春儿这就跟着一起去府城。”

林管事看了眼这会儿乖乖巧巧坐在矮凳子上,看着像点样子,可心里还不清楚这丫头的底细,实在是怕她猴儿习惯了,到了主子那边不规矩,可是要出大事的。

他又看了一眼见了外人,就恨不得缩在角落里的香巧,这个也不争气,可再不争气总不会闯祸,道:“二奶奶要是缺人用,我们家香巧也快十三了,家里也学过点规矩……”

长富笑道:“香巧肯定是好的,回头说不得二奶奶也要叫她进府里去跟春儿做伴,只最近慌慌忙忙的打点行李物事清点人员管事,去了府城,房舍又狭小不及我们这,一下子不好跟太多人。”

话说到这里,林管事也不再推脱,等把人送走,回头看春儿眼睛滴溜溜的,已经跟香巧交头接耳起来,气不打一处来,“你给人泼了三天的水,真不怕给人揪住打一顿,你这个小身板,能挨得你王婶儿一巴掌?”

别看春儿脾性烈,这打小营养不好,倒比香巧还娇弱些,只她偏不认输,倔着脑门跟街上的小子似的,不肯吃一点亏。

春儿拉林管事,“爹,我这是要去二奶奶身边当差了,还要往府城里去呢。”她眼睛亮亮的,从十来岁上头,她就一天到晚琢磨着要赚点钱。她干爹林管事管着怀安县里的一家绸缎铺,这绸缎铺开在族人聚集之所,即得了庇护,又多了数不清要不回的赊账和人情往来。每年年底交账目都要愁白了头发,只把他生生愁老了十岁。

春儿早听说这巷子里哪个在主子那里伺候多少得脸,多少的赏赐,心里不知道羡慕嫉妒恨了多少回,夜里睡觉跟香巧羡慕的流了多少哈喇子,只每每都要比一比,自己不比那谁谁更伶俐,不比那谁谁长的更体面,什么时候也能轮到她去主子那里得点赏赐,补贴补贴家用。

林管事看她这模样,气就全没了,道:“你以为是好事,奴婢是这么好做的,你在家跟街坊邻居斗鸡摸狗,我们赔个不是也就了了,谁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你要是在主人家那里犯了事,人家要打你骂你不消说,回头将你提脚远远的卖了,家里能怎么办,一点子法子没有不说,还不知道要不要受你的牵累也跟着给处置了。”

春儿一边儿想到林管事说的,有些害怕,毕竟才十三岁的小姑娘,再无法无天,自认为侠女转世,有点子灵韵在身,那也还是个小姑娘,但是又想,也不对,干爹说的那是最坏的人家最坏的事情,而她要去的那是最好的人家,只会有最好的事。可脸上却不得不做出一副听进去了,怕了,唯唯应道:“我知道了,我一定不敢的。”

心里却想着,干爹擎等着女儿发达来孝顺,搬出去住大屋子,吃香喝辣,再不受这一群邻居的闲气。

而且,春儿想到当年……若不是李二爷,以及二奶奶,狠心的赌鬼叔叔拿她抵债,她差点就要叫赌坊的人拖走。

她生来跟其他人不一样,模模糊糊看见好几段不同人生,又不敢同叔叔婶婶说。至七八岁时家中大乱,才惊觉有段噩梦一般的记忆却即将发生。

当时叔叔日日流连赌坊,先是与当铺典当家里的东西,待值钱的都当光了,忽一日一群人闯进来把三两间屋子里一顿搜刮,搜不到东西,又劈里啪啦一顿砸,慌乱中,婶子被人拉走了。

而她那会儿正在邻家院子里玩儿,看到了吓得要去拉婶子,被邻家大姐姐紧紧抱住捂住了嘴。邻家怕被她赌鬼叔叔缠住,也不敢多收留她。她从小就畏惧打人的叔叔,就此一个小孩子儿流落街头,那个冬天饥寒交迫死在街角。记忆中她死前的三天里,最欢喜满足的就是李家施舍的稀粥,又香又甜。

循着前世那碗粥的记忆,她一路寻过去,磕磕碰碰中遇到了养娘带着在街头买绢花的杜氏玉钗,而她后面是赌坊的打手,骂骂咧咧的“小娘皮这么能跑”。玉钗见这么一个瘦弱女孩儿被大汉追,又是害怕又有点同情,拉着春儿躲在她养娘后头。

她养娘也不过一个后宅无知妇人,哪有胆量跟赌坊的人罗唣,好在街上闲溜,茶寮里坐着个公子哥带着一群的豪奴,连主子带下人,个个人高马大,健壮非凡。公子不知道是真的好心,还是看上了玉钗,上来解了围,从赌坊那里买了春儿。

也才有之后春儿落脚林管事家,认了干爹干娘,过上了五年的安稳日子,有了知疼知热的姐妹相伴。

因此虽然自知家贫力薄,而李二爷夫妻是仆妇健奴环绕的富贵中人,但春儿也不气馁,想着将来总有她长本事的时候,哪一天叫她能给二人尽点心,也算是她春儿知恩图报。

尤其是她时不时显现的一些零碎记忆,可叫她懂了不少东西。

其实春儿学了些,悟了些,但那些记忆也不过普通人,其中见识,能耐,都不算上层。不过脾性倒都是至真至情。而她吸收了那些杂乱无章法的知识,多而不精,广而不专,正是仿佛什么都听过,便觉自己什么都知道。再者春儿身处贫民之乡,眼见得都是些没出过二里地的无知小民,哪里见过真正学识渊博,才情出众的,一对比身边之人,她更是自信满满,只认得自己就是过年时戏文里说的“义人”,还是“异人”来着。

井底小蛙观天而不自知。

“所以去李府里当差,不正是两全其美。”春儿笃定,身边坐着抹眼泪抽泣,不舍她走的香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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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迟迟
连载中晚晴归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