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的南阳已经开始热起来。
玉鹤园对街那头的小贩们穿着露胳膊的对襟短衫,白里泛着洗不掉的汗黄色,而他们嘴里时不时发出两声吆喝揽客,忙得满头大汗。
彼时一辆黄包车停在玉鹤园门口。
听见动静,小贩们就忍不住朝酒楼那头投去视线。
玉鹤园在整个南阳都是出了名的,这都要归功于酒楼的总铺师,也就是宋家的二小姐宋玉酌。
宋家祖上三代都是御厨,是在宫里伺候皇帝的,手艺自是了得。
而宋家二小姐更天赋异禀,还得了爷爷宋立鹤真传,接手酒楼以后,一个月就要出一道新菜品,又新奇又好吃。
南阳名流圈子里的人更是都以去玉鹤园吃饭为时髦事,要是谁没去过,是要被笑话的。
菜价算不上贵,普通人家攒一攒钱,也是吃得起的。
只不过宋二小姐每月只在后厨做三天,酒楼实施的也是预约制度,要想尝她的手艺,得提前至少一个月去酒楼找柜台的伙计拿号排队。
黄包车上下来两位穿着旗袍的女人。
一位是年纪大些的丰腴妇人,约莫四十岁出头,脸带笑意步伐轻快,像是有什么喜事。
走在妇人身侧的则是位年轻姑娘,眉目清秀,墨发如瀑,着一身月白色斜襟低开叉的旗袍,一股子书香气,而旗袍贴合着裹在她身上,那腰身细软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紧随其后的一辆黄包车又走下来个身穿老式长衫的微胖中年男人,像是夫妇带着女儿一家三口来酒楼吃饭的。
宋家大少爷宋玉霖在门边候着有一会儿了,此时脸上带着温柔和煦的笑意,亲自领着三人进酒楼。
小贩们见状,低声议论起来。
“玉鹤园不是挂牌了吗,说今日不迎客,怎么还有人往里走?”
“今日是宋大少爷的定亲宴,瞧见刚才车上下来那细腰长腿的名媛没有,多半就是他的未婚妻了,听说姓夏,从江南那边来的,是书香世家,水扎某!”
“真有福气,这要是嫁到宋家,还愁吃不到宋二小姐做的菜吗,姑嫂关系是最亲近的了……”
外头的议论声传不到酒楼后厨。
当事人宋玉酌正系着条干净的青布绣花围裙,垂眸在灶台边有条不紊的忙活。
她左手握着刀柄,手整体是纤细白嫩的,只是右手食指内侧有道微微凸起的陈年旧疤,认真将洗好的一根粗壮新鲜莲藕给切成大小厚度相同的薄片花形,不碎也不拉丝,切好便依次放进盛了水的碗里。
“小老板这刀功也太厉害了,藕片也能切成这样好看的花形,每片竟还一样大小!”
厨房里的伙计们见状,忍不住就发出了赞叹。
虽然平日里也有机会见到小老板做菜,小老板甚至也会教他们窍门,指点一二。
可打荷的工作一般都是留给他们这些伙计练手的,能亲眼见到宋玉酌切菜的机会少得可怜。
今日是阿哥的定亲宴,宋玉酌拿出十二分的功力,马虎不得一点,担心自家伙计功夫不到家,切得不漂亮,打荷的工作也只好她亲自来了。
“山药泥捣好了吗?”
“三勺淀粉,半个鸡蛋,搅匀递给我。”
宋玉酌这头跟伙计说着话,一边叫人把油倒进锅里,自己则开始往藕的空心位置夹肉沫,又用手掌使劲压实,以免油炸的时候散开。
她嗓音天生就低柔,说话语速也不快,慢条斯理的,就好像是女先生在教人念书似的,听进耳朵里是种享受,格外舒坦。
后厨一个新来的小伙计闻声,忍不住就又多看了宋玉酌两眼,悄然红了耳根。
他是走了大运才能进玉鹤园打荷。
以前遇到的庖厨师傅是清一色的男人,而且还都是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
他们长期被油烟熏着,皮肤不怎么好,再加上那五大三粗其貌不扬的五官,实在难以入眼。
如今他们后厨的总铺师不过桃李年华,肌肤如凝雪般剔透,脸也就巴掌大,颊侧在厨房被蒸出点点红润,那一双眼睛水润灵动,长发在脑后梳成了一股麻花辫,宽松的杏色倒大袖黑马甲,更显得她细胳膊细腿,身段高挑清瘦,是很俊俏的姑娘家。
别说小老板后厨造诣颇深了,哪怕是个花架子,跟着她学不到真本事,他也愿留在玉鹤园里打杂一辈子!
宋玉酌做好藕香药泥,又按照宾客的数量加了几碗冰酪,先在冰块里凉着,吩咐伙计等用餐差不多结束了,再端上去,自己则去了后厨隔间里快速梳洗一番,换了身干净没有油烟气味的旗袍,这才用托盘端着藕香药泥,稳稳走了出去。
阿哥的婚姻大事顶顶重要,宋玉酌在知晓今天两家人要碰面之后,就决定暂停营业,亲自下厨,以表示对此事的重视。
她甚至还亲自去了趟南阳最著名的西饼店,订了一只昂贵的西洋奶油蛋糕。
玉鹤园一共有三层,一楼是大堂,摆着十几张方方正正的四人木桌,人多时还会拼桌。
只有二楼和三楼才设有雅间,而又属三楼视野最好,装潢布置最用心,在东西方向各一间,中间有个半月形的台子,以红木屏风挡着,平常还会请几位当红的乐器师傅或是戏园子里的名角来热场子,宾客们吃喝听曲儿,赏心悦目。
今日宋玉酌也请了位师傅来,是最擅长七弦琴的,这会儿正在演奏江南的曲子。
菜肴基本已经上齐了,宋玉酌端着托盘,脸上带着温软平和的笑意,抬眸朝着两家人坐着的雅间望去。
宋玉酌在家里听阿哥提起过这位夏小姐,却未曾见过面。
听说夏家是书香门第,而夏小姐知书达理举止端庄,长相更是出挑,是很典型的江南女子。
宋玉酌对自己这位未来嫂嫂,也是充满好奇的。
想是谈得还不错,双方都满意,宋玉酌还没靠近雅间,就已经听见她姆妈和阿爸的笑声了。
她松了口气,只觉得一切顺利就好。
阿哥今年虚岁二十七,在南阳这个岁数的男人们早就做父亲了,而阿哥这些年总往外跑生意,医药行倒是开得风生水起的,就是耽误了自个儿的婚事。
“阿爸,姆妈……”
宋玉酌刚抬腿跨过门槛,心心念念要见一见自己的未来嫂嫂,于是刚进门就往阿哥那头看去。
这人还没叫全呢,后边的声音便尽数被阿哥身旁坐着的女人给吓了回去。
手里的托盘砰的砸落在地上,在雅间里发出十分突兀的响声,宋玉酌脚上换的新鞋子也被藕香药泥的汁水污了一片。
她瞳仁剧震,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与阿哥坐在一起的女人,小脸瞬间失去血色,变得惨白。
她唇瓣哆嗦,呼吸急促,连腿肚子都有些不由自主地发软。
这张脸,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原本还在说话的两家人听见动静,都朝宋玉酌看过去,自然也包括了夏欹。
而宋玉酌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似的,僵硬着脊背,一动也不敢动,被迫与夏欹视线对在一起。紧接着,她便看见对方那双漂亮的眼里缓缓浮现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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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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