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雨。
细柔的雨丝飘洒在青翠的叶子上,慢慢汇聚成一团,再缓缓滴落,残留一道道透明的水渍。
雨后的泥土散发着一股湿润的腥味,闻起来并不刺鼻,反倒有几分清新之感。
雨丝带来的雾气朦胧地笼罩在山林间,仿佛给山林披上了一层薄纱,只有远处小径边开得正盛的杜鹃花刺破了这层雾气,残留着一点点红色的轮廓。
一辆马车轻缓地走过林间的小路,马蹄踩过湿润的土地,留下浅浅的痕迹。“噗啦”一声,马蹄轻踩进一个小水坑,泥点飞溅到马腿上。
魏夫人的贴身侍女绮罗打开马车上的帘子,被微风带来的凉意吹得瑟缩了一下身子,下意识地拢了拢自己的衣服。
绮罗开口向车夫问道:“都行了这么些时候,还有多久才能到。”
车夫是个年纪尚小的小厮,他仰着头向远处看了看,回禀道:“绮罗姐姐,静安寺就快到了,大概还要走一刻钟的功夫。”
“知道了。”绮罗回过身子,转向魏夫人:“夫人,还有一刻钟就到了。”
“嗯!继续歇着吧。”经过长时间的旅途跋涉,魏夫人似乎有点乏了,身体倚靠在柔软舒适的座塌上,闭目养神。
魏夫人虽然神色疲惫,但面容依旧光彩照人,头上的白玉珠翠随着马车的摇晃发出清脆的响声。
真正的美人,连时光都会怜惜她的容颜。魏夫人从天真无邪的少女到年近不惑,时光如白驹过隙,匆匆而过,增长的仿佛只有年岁。岁月这把刻刀似乎绕过了她,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好像眨眼间,她的儿子都已经到了要成家娶妻的年纪了。
魏夫人此行的目的也正是为了解决这件事!
她的儿子魏行远已经22岁了,同龄人的儿子都可以打酱油了,他却仍旧没有任何娶亲的打算。
无论她如何威逼利诱,软磨硬泡,都绝不松口。
这混账还不许别人过问!
不管她如何问,魏行远都只会回答:“事物繁忙,时机未到。”
翻来覆去都只有这两个理由,她耳朵听得都要起茧子了,他还没有用腻。偏偏他还理直气壮得很,魏夫人简直要被他气死了。
这样下去,他何时才能为魏府延续香火,绵延子嗣。
前一阵子,魏夫人在丈夫的祭礼上又哭又闹,非逼着他娶亲,好不容易,魏行远才松了口。
不是魏夫人着急,而是魏家人丁单薄,只有魏行远一个儿子。
加之自己丈夫早早地过世了,魏夫人和魏行远母子二人在这个世上没有了依靠,为了振兴家族,魏行远八岁起就在军营里历练,这一路,都是在危险中摸爬滚打走过来的。
魏行远在边境的日子,魏夫人一直都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的。
前两年,魏行远杀了敌军贼首,立下军功,和部队一起班师回朝,魏夫人才终于把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结果,还没过两天安生日子,魏行远就主动接过了邢部审查司的职责,三天两头地抓捕犯人。查案的时间长了,总能碰上一两个穷凶极恶的犯人,刀光剑影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虽然魏行远的功夫一直极好,世上没几个人能伤得了他。但一直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中来去,保不齐哪天就会意外受伤。
但魏夫人又做不了魏行远的主,他那个性子,拧起来九头牛都拉不过来。
所以,魏夫人一直盼着魏行远能早日成亲,一来是让他早日为家族绵延香火,二来也是盼着有个人能替自己管住他。
静安寺到了,早早地就有小僧人侯在寺庙的大门边。
绮罗先下了马车,再伸手小心地把魏夫人搀扶下马车。
“贵客,师父交代过了,请随我来。”小僧人静尘在前方引路,把她们领进了寺庙西侧的一个厢房。
“你们先稍作休息一会儿,我去倒茶,师父马上就到。”静安说完就退出了厢房,把门也轻轻地关上了。
不一会儿,魏夫人听到门口传来轻声的敲门声,绮罗走向门口把紧闭的房门打开:“进来吧。”
老和尚慧净推门而入,魏夫人在厢房中间的小桌子边上端坐着。
一看见他,魏夫人就急忙起身迎了上去:“慧净师父。”
“贫僧见过魏施主。”老和尚慧净双手合十行了个礼。
“慧净师父,我这次前来是为了还愿的。这静安寺不愧是我朝最灵验的寺庙,我上次求的愿,在佛祖的保佑下终于实现了。”说完,魏夫人又转向寺庙正殿的方向拜了拜,“感谢佛祖保佑,感谢佛祖保佑。”
“诚心所至,金石为开。佛祖定是听到了魏施主的诚心祷告,才会帮施主实现所求。阿弥陀佛。”慧净又向魏夫人施礼后说道。
“慧净师父,不满您说。我此次前来一是为了还愿,二则还另有要事相求。”魏夫人望向慧净,恳切地继续说道:“这些年来,我儿一直在刀光剑影里来去,我心里常感不安,因此常来寺庙中祈福祷告。幸得佛祖保佑,我儿这些年一直平平安安的。我对我儿忧心的除了此事,其实一直还有一事放在心上,就是让他早日娶妻生子,为我们家族绵延子嗣。前些天,他终于松口,同意我为他挑选京城适婚的女子成亲。我今日前来就是想趁热打铁,求佛祖保佑我儿早日觅得良缘。”
“魏施主忧心儿子的心,贫僧都明白。为人父母的,一生所愿不过儿女平安,喜乐开怀。魏施主的诚心,佛祖一定能看到,施主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但愿如此吧。”魏夫人笑了笑。
静尘用盘子端着茶水,抬手轻轻敲了门:“师父,贵客,茶水到了。”
说毕,静尘就跨步走进厢房,先把杯子先放到桌子上,再轻轻举起茶壶,小心地往茶杯里倒着茶水,倒完后把两个杯子分别递给魏夫人和慧净和尚:“贵客,师父请喝茶。”
倒完茶后,静尘就拿着托盘出去了。
二人随意地闲聊了一阵后,慧净和尚把魏夫人引到了寺庙正中央大殿的佛像前,再从佛殿侧面放置香火的地方,取来了三只香,点燃后递给魏夫人。
“魏施主心中所想所求,皆可诉诸佛祖。那贫僧就先告退了。”慧净和尚双手合十施礼道。
魏夫人也还了一个礼:“多谢慧净师父。”
魏夫人举着香,提了提裙摆,跪在佛像前的垫子上,虔诚地祈祷:“信女所求不过儿女平安,开心顺遂,愿佛祖保佑我儿早日觅得良缘。”
魏夫人把手中的香插在香炉上后,缓步走出佛殿,绮罗在她身后不远处跟着。
一阵风吹过,有几张纸片吹到魏夫人的跟前,魏夫人心中有几分好奇闪过,弯腰把纸片捡了起来。
其中一张用清秀俊逸又不失力道的字体写着“宋二”二字。
“宋二?”魏夫人心中的好奇心更甚了。
静尘脚步匆匆地赶来:“惊扰夫人了,小僧本来要把宋二小姐前些日子抄写佛经的废弃纸稿拿去丢掉的。突起一阵怪风,小僧一时没拿稳,纸张就被吹到夫人跟着了。”
魏夫人把手中的纸张递给了静尘,在心中默默记下了“宋二”这个名字。
静尘走后,魏夫人回头看向佛殿,问绮罗:“宋二?京城有两个女儿的宋家有几个?”
绮罗认真思索了一番,回禀到:“京城的宋家倒是有几个,但是又有两个女儿的……我的天,夫人!”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夫人,该不会是那个宋家吧!刚才静尘小和尚说抄写佛经,宋家二夫人不是常年都到寺庙中抄写佛经吗?她的女儿宋惜文也经常到寺庙中来陪她。不过她名声不太好,最近和武平侯府退婚的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
“那个小丫头呀!她小时候我倒是见过她几面,看起来柔弱娇小,但眼睛里却透着一股不服输的气息,是个行事聪慧机敏的人。说起来,她小时候给我的感觉和我家阿远一模一样,都是个不服从管教的主。”魏夫人扶着额头回忆了一下往事,“不过,陈小世子不是从小就跟在她身后到处跑吗?我还以为他非她不娶了呢?可惜了,那小丫头在他身旁的时候倒是能显露出几分真性子。”
魏夫人感叹了一番后,转身准备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绮罗,你说我刚许完愿,就捡到宋家二小姐的废纸,这是不是上天的预示。”
绮罗心中有些犹豫,手指紧张地捏了捏衣角,最终还是低头说道:“可是宋二小姐终究和京城里其他那些名门世家的小姐不太一样,还是庶女,和我们家公子身份差别太大了,夫人不觉得可惜吗?”
“可惜吗?我倒是觉得其他那些世家女子太过听话规矩,乏味无趣,拿捏不住阿远。阿远这个性子就缺一个管教他的人,反正我是管不了他,不过这宋二小姐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人,说不定可以管住他。再说身份有什么重要的,当年我夫君去世,我俩孤儿寡母在这世上谁都可以随意来踩上一脚,当时我就明白了人的高低贵贱都是别人分的,自己做不了什么主。要不是阿远这些年刀光剑影里来去,拿命拼出一番前程,我们家说不定还配不上人家宋二小姐呢?”魏夫人经历过世事,倒是看得开。
绮罗抿了抿嘴唇,继续说道:“您不在意宋二小姐和武平侯府定过亲?”
“这不是退了吗?”
“那陈小世子和宋二小姐发生过的那些事情您也不在意?”绮罗诧异地追问道。
“谁还没有点往事了?就凭她在武平侯府出事后还不离不弃的这份真心,就没人可以对她有所指摘。”魏夫人看着绮罗稚嫩的脸庞笑了笑,明白她的疑虑,安抚她道,“你年纪尚小,再长大些就明白了。”
绮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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