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檀冷笑,“怎么不继续躲了?”
“擅动青龙印才被关了这么几天,仙盟处事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仙盟之事还轮不到你来非议,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你信不信,就算我今日杀了你,事后也不会受到任何责罚。”
梵音看着她不说话,如此有恃无恐,她的依仗是什么呢。
不可能是青龙印,否则她也不会被关起来。青衍吗?他如今本就处在是非之中,纵容谢檀在仙盟肆意妄为只会将他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见她沉默,谢檀轻笑,“纵使你本领通天,今日也别想逃脱。”
她拿出一道古铜色令牌,梵音认出那是盟主令,青衍竟给了她这个,她的底气就来源于此吗?
谢檀继续说,“胆敢在仙盟行凶,我倒要看看你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奉盟主令拿你去太虚殿问罪,我劝你最好不要反抗。”
梵音将剑扔回给屠龙,“既是青衍真君传召,那便带路吧。”
她如此干脆应下,倒叫谢檀一时不知说什么,看到盟主令骨头都软了不成?
太虚殿
梵音跟在谢檀身后走进去,宽大兜帽将她整个人遮的严实,她不觉得谢如卿会对这兜帽下的模样感兴趣。
“父亲,人带来了。”谢檀行礼。
谢如卿端坐在高台之上,与之前相比多了些上位者的威严。
“岐嘤见过青衍盟主。”她说。
谢如卿沉声,“纸鸢可是因你而死?”
“是。”
“行事如此狠辣,纵使纸鸢有什么错也该交由问刑堂处置,你枉造杀孽,可知罪?”
梵音心中冷笑,审判别人时道貌岸然,自己造下的杀孽何曾少了。
“事急从权,若我当时不杀她,谢远竹就会死。”
谢檀冷声说,“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当我看不出吗?你根本就是想杀她,不论有没有谢远竹,你都会杀她!”
“我与她并无仇怨,为何非要杀她不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谢如卿淡声制止对质的二人,“好了,一个影仆,死了便死了。你在仙盟行凶本该严惩,可我向来惜才,就此断送你未免可惜。”
“檀儿的影仆既然死在你手里,那你就接替她的位置成为新的影仆吧。”
谢檀立即反驳,“父亲!”
谢如卿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只一眼,谢檀低下头去,反对的话尽数咽下。
梵音说,“我对她可没什么好感,更不用提忠心,你放心让我做她的影仆?”
“我看中的是你的能力,你无需对她好,更无需忠于她,我只要你保住她的命。”
“你听过上古神域的传闻吗?”谢如卿问。
“上古神域真的存在吗?”她不答反问。
谢如卿说,“去过上古神域的人都已经陨落了,如今的神域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中。”
“是真实还是一场骗局需要你们自己去验证。”
梵音敏锐地抓住言外之意,“我们?”
“你一定和很多人一样疑惑,为什么青龙印会在檀儿手中。”
他叹息着说,“因为她是青龙印选定的继承人,执掌青龙是她的命运。”
“传闻都说聚集四方神兽玉印可以开启上古神域,却嫌少有人知道执掌神兽印的继承人才是开启神域的关键。”
“数百年来无数人曾继承神兽印,可神域却从未开启过。”
他目露追忆,“因为他们全部死在了通往神域的死寂之地。”
梵音平静说,“你让我成为影仆也是因为这个吗。”
“檀儿继承人的身份无法改变,开启神域是她的责任逃避不掉,若那一日到来,我只希望她能活着通过死寂之地。”
“真是感人啊。”她轻轻说。
谢如卿道,“就当是为人父的一点私心。”
谢檀一言不发,青龙印被她紧紧握在手中,竟是这样吗。
从禁地被放出来时,父亲说她是青龙印选定的继承人,她有肆意妄为的权利,无论犯下什么错,今后都没人有权利处置她。
她还一度引以为傲,原来仅是因为陷在一场死局里。
因为她注定要为了开启神域而死,所以她犯下任何错都可以不用死,她的命是留给神域的。
肆意妄为的前提是挣不脱的命运,这一刻她懂了。
这样想来,她之前说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受到责罚”的话显得莫名可笑起来,头一次她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你愿意吗。”谢如卿问。
兜帽下,梵音勾起唇角,“我愿意啊。”
她替谢檀想到了更有趣的死法。
在既定的命运里给予她希望,然后亲眼见证她的死亡,她要她同纸鸢一样,生命最后一刻,眼睛里绽放的是恐惧。
杂役在这时进来通禀,“盟主,二夫人来为远竹公子讨要回元丹。”
“知道了,檀儿,你去拿给她。”谢如卿淡声说。
谢檀点头退去,脸上恨意毫不掩饰。
梵音僵在原地,全身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她根本不敢回头去看。
梦里皂色衣裙的妇人一次次将她抛下,无论她怎样哭喊挽留,她都走的决绝。每次梦醒,师父都会把她抱在怀里,无比认真地说她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她设想过无数次重逢,人的一生如此漫长,只要她们都还活着,总有一天会遇见。
从被抛下时的害怕,到后来日复一日的委屈,再到愤怒,她从中品尝到的种种滋味,于母亲来说又是如何?
倘若她现在摘下兜帽奔到她面前,她认得出吗?她可还记得自己在人间有个女儿。
“你走神很久了。”谢如卿提醒。
“你的要求我已经答应了,现在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去忙吧,有事我会让檀儿找你。”
梵音转身,脚步逐渐加快,她现在顾不上谢如卿会不会起疑,她要去看一眼。
太虚殿外,谢檀冷脸递出一个白玉瓷瓶,淡雅出尘的妇人伸手要去接,她却将瓷瓶翻转,里面的丹药一颗颗滚落地面。
待到最后一颗丹药落尽,她松开手,任瓷瓶掉落碎裂。
“想要就自己捡啊。”她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恶意。
妇人面色从容平静,依言蹲下身子将丹药一一捡起放在手中。
谢檀冷嗤,“你就这么爱捡别人不要的东西吗?这么多年真是一点没变,看到就让人厌烦。”
她厌恶收回视线,迈步离开。
妇人只是沉默,仔细捡起地上丹药,小心用帕子擦净灰尘。
梵音就立在太虚殿台阶上看着,这些年她就过成这样吗?
她不顾一切跟谢如卿走时,会想到有今天吗。
衣裙简朴,发饰老旧,她不是二夫人吗,为何谢远竹受伤还要她亲自来讨药。
谢檀这样对她也没脾气,小时候她明明凶起来很吓人,现在真的变了很多。
她冷眼看妇人将擦拭干净的丹药包在帕子里,走过去一把将帕子打落,刚擦干净的丹药再次滚落一地。
江岚月抬头,看见带着兜帽辨不清面容的人站在身前,打落帕子后扔给她一个瓷瓶。
而后一言不发离开。
手握瓷瓶,江岚月心中莫名悸动。
雾凇崖。
梵音面色沉沉坐在屋子里,雪已停,炭盆中火星跳动,明明不冷,她却觉得遍体都是寒意。
房门被推开,钟离聿颀长的身影立在门外,看到她脸上来不及收敛的戾色。
他走进来,停在她面前,奚落的话还未出口,听见她说:
“罗刹阁中有一面功勋墙,每当有人执行完一次刺杀任务,那墙上就会多一样东西。有杀人的匕首、暗器、毒药,也有被杀的断肢、衣服、面皮。”
“你知道我父亲是怎样拿到元珩真君那截白骨的吗?”
无需钟离聿回答,她自顾说道,“青衣把元珩真君的尸体钉在了那面墙上,他把那当做是功绩。”
“不过罗刹阁中也鲜少有人知道,因为元珩真君的面皮被剥下来了。”
她每说一句,钟离聿的脸就阴沉一分。
“我父亲有机会混进去时,元珩真君的遗体已经腐烂干净,只剩下骸骨。”
“白骨之上剑痕斑斑,来往的人都爱在上面试剑,若能留下剑痕,就是把锋利的好剑,用来出任务杀人最合适不过。”
“你闭嘴!”钟离聿狠狠掐住她脖颈,奔溃至极。
梵音看着他笑,“你要杀了我吗?杀你师父的人是青衍,令他死也不得安宁的是青衣,你是个懦夫,元珩真君看着呢。”
他眼中布满红丝,痛苦绵延不绝,陷入癫狂的绝望。想掐死她,更想凌迟自己。
恨意与愤怒充斥心间,他必须做些什么,她的话将他推向疯狂边缘。
梵音抬手,不费力地挣开他,人也向前倾,贴在他耳畔说,“去杀了青衍啊,他该死。”
随着她的话,钟离聿眼中染上仇恨,退后一步,看着她的目光阴冷骇人。
“你最好祈祷我不要活着回来,否则你一定会很惨。”
他说完,转身走的决绝。
梵音目送他离开,不合时宜地想这算是遗言吗。
可她今天真的很不开心,她必须给谢如卿找点麻烦,就算杀不了他,也要让他寝食难安。
望着门外漫山积雪,她缓缓出声,“钟离聿,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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