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泽想到自己曾经过的那般阴暗,在崔府里人人都可以欺辱他,好不容易寻觅仙缘拜入九嶷山,又处处遭人排挤。
阴沟里见不得人的老鼠,自是谁都可以踩一脚。
可唯有师姐不一样,她虽性情疏冷拒人千里,可却是山门里唯一一个不会用异样眼光看他的人。
在她眼里,他与其他人并无不同。
也唯有她会在他遇险时毫不犹豫地出手相救。
曾经他万般不堪,可为了师姐他愿意抛下过往,追随她,陪伴她。
然而师姐身边从来不缺优秀之人,他唯有不断修炼,让自己成为那些人中的一个,才有资格与师姐站在一起。
他想起梵音,一个孤女跋涉山水前来寻一份虚无缥缈的婚约,她可设想过自己的未婚夫早已心有所属?
而他与她并无不同,都是随时会被抛下的人。
强烈的痛意使他此刻异常精神,经脉逆乱的痛让他额头冒出细密汗珠,崔泽闭上眼,暗自忍耐。
一只温热的手覆了上来,他的身子不由一颤,眼睛警惕睁开。
“你不舒服吗?额头上好多汗。”
她凑的极近,说话时气息萦绕在他耳畔,微微仰起的面庞白皙莹润,发丝散落在肩头。
我见犹怜,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崔泽将她的手推开,并不领情,“管好你自己。”
“我说了会救你。”梵音声音坚定,随后又担忧起来,“可你病的这么重,要怎么办才好?”
崔泽沉默下来,她是真的很怕他死,可他明明之前那样对她。
他犹豫片刻,从衣摆撕下一截布料递给她,“绑紧伤口,先止血。”
梵音依言照做,小心替他退下上衣,露出伤痕遍布的健硕胸膛,腰腹精瘦,肌理线条仿若雕刻。
她羞红了脸,半跪在地上靠近他,手中布料小心贴上他受伤的胸口,斜穿过腋下绕到后背。
温软的手不时触碰到他,崔泽眉头紧皱,刚要叫她注意分寸,女子柔软的上身已经贴了上来。
她倾身覆进他怀里,两手绕到背后将布料打结系好。
她的气息充斥鼻息,空气中暗香涌动,崔泽僵住身体,视线落在她鬓旁发簪上。
她的簪子歪了,垂在墨色发丝间摇摇欲坠。他不合时宜地想起白日里她手抚花簪,笑意盈盈发问的模样。
“崔公子?可是我弄疼你了?”包扎好伤口,梵音退开身子,轻声问。
崔泽回神,整理好衣服冷声说,“没事。”
“那就好。”她放松下来,声音也变得轻快。
周围阴森可怖,梵音忍不住更靠近他些。
崔泽难得没有多说什么,闭上眼睛休息。
脸上温柔笑意收敛,梵音面色冷沉下来,进入秘境已然半日光景,她如今还被困在这岛上寻不到出路,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她是来盗取八方镇魂钟的,必须要想办法从幽冥岛中出去。
九霄云梦境虽两个时辰进行一次位置轮换,却不能保证身处幽冥岛的人也能参与,她记得化照狐说过,有修士在这里被困数年。
而这满地的断肢白骨恰是佐证。
她可没有时间耗在这里。
暗处窸窣声渐大,梵音冷眼看去,数不清的鬼煞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敛下目光,她声音颤抖起来,“崔公子,我们怎么办啊?”
崔泽也已经睁开眼,搁在地上的长剑被他拿起来,横在身前。
恶战一触即发,鬼煞倾巢而动。
崔泽斩出一道黑色剑气,冲在最前方的鬼煞被斩碎身形,更多的鬼煞蜂拥上来。
梵音手执一柄薄如蝉翼的剑与他一同斩杀鬼煞,可她实在孱弱,支撑片刻便节节败退,若不是崔泽几次相护,她早已被鬼煞啃食的神魂不剩。
二人苦苦支撑,可鬼煞源源不绝仿佛杀不尽一般。
又一剑斩出,崔泽精疲力尽跪倒在地上,数不尽的鬼煞朝他扑来,可他已无力反击。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一阵暗香扑鼻,他看到一抹氤粉在眼前绽放。柔弱的女子挡在他面前,身姿单薄,却坚定地为他抵挡鬼煞。
崔泽陷入昏迷,梵音收敛脸上痛苦,神色淡淡站直身子。
一道光华闪过,她从撕裂的空中抽出一支泛着盈光的竹笛。纤白手指拂过笛身,器灵金色法相若隐若现。
梵音祭出了她的本命法器,逐月笛。
散发盈盈绿光的笛子在昏暗中显出些许别样妖冶,横笛唇畔,悠扬笛音缓缓流动。
银色丝线随音律在空中飞舞,飘飘悠悠攀上鬼煞聚集的黑雾,不待挣扎,所有鬼煞仿佛被定了身一般伫立原地,动弹不了分毫。
收起逐月笛,梵音面色冷沉,秀丽的眉宇间满是戾气。
心魔她不是没有,只是实在不愿再去经历一遍,可如今她已无退路。
目光落在呆立身旁的一只鬼煞,解了它的定身,她将手主动递过去。
鬼煞仿佛收到指引,化作一缕浓黑雾气顺着她指尖钻入身体。
梵音放任鬼煞侵蚀神智,释放积压已久的心魔。
人间下了一场连绵数日的细雨,一群青衣女修执剑闯入家中,当时她正因父亲病丧躲在屋中哭泣。
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女孩从屋后窗子翻进来告诉她有人要来杀她。
她心中惶惶,又觉得就这样死了也不错,反正她已经没有亲人了。
女孩却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她那时年纪小身体也弱,不如女孩行动敏捷。那女孩就将她抱上窗子,鼓励她跳下去藏在窗台下那口大缸里。
当时六神无主,只知道女孩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她躲在大缸里,看女孩四处找东西盖在上面将她遮藏住。记忆中女孩最后一句话是她要回家了,等那些人走了再来找她。
透过缝隙,她看到女孩攀着窗子正要翻出来,一柄利剑却在这时穿透她胸口,鲜红的血喷溅出来,女孩对她眨眼,无声说“你别动,藏好。”
青衣女修收回剑,留下一句“差点让这小孽障跑了,跟她娘一样不省心。”
梵音压下眼皮,止住心中涌动的酸涩。
眸中紫色幽光浮现,鬼煞乱不了她神魂,心魔亦不能操控她。
身后漆黑巨石散发一阵耀眼光芒,无数刀剑雕刻的名字显现出来,蒙上一层古朴厚重。
仿佛穿越恒古的苍老声音响彻天地,
“破境者,天碑留名。”
梵音抬眸,视线从巨石上纂刻的名字一一扫过,他们的主人将剑意留下,每一笔刀锋都盛气凌人。
“天碑留名。”她声音浅淡,看着天碑的目光隐含嘲弄。
留名天碑者,无不仙道通途,更有甚者一朝闻道,境界飞升。
她手掌散漫一伸,祭出逐月笛,动作轻慢地在天碑上随意写下三个字。
“春山黛。”
飘逸散漫的字迹与巨石上锋芒毕露的许多名字都不同,她忍不住开始期待后来者在看到这三个字时,表情会多么有趣。
周遭煞气顿时消散,清朗苍穹笼罩四野,微风送来阵阵荷花香气。
她从幽冥岛回到了上清岛,漆黑巨石消失不见,青草地上躺着昏迷不醒的崔泽。
“你居然能堪破心魔?”阴冷声音自身后响起。
梵音转头,目光落在钟离聿身上一眼,最终停在他脚底。
化照狐瘫软在地上奄奄一息,它被人一掌断了筋脉。
“这是怎么了?”她颤声问。
钟离聿声音越发阴冷,“我在问你。”
“我被困在灭门那一日的幻境里,手刃了仇人。”她轻声解释。
“天碑上一次留下名字还是五年前,那人是我哥。”看着她的目光散发冷意,他鄙夷,“你也配在他后面留名?”
梵音被他吓到,忍不住后退一步。
嘲讽完她,钟离聿面色依旧冷沉。脚底的化照狐痛苦喘息,挣扎侧头朝梵音看过来一眼。
“它快死了。”梵音小声提醒。
钟离聿神情倨傲,“死对它而言是一种解脱。”
“它犯错了吗?”
“它想逃,所以落了这个下场。”他一顿,似笑非笑看她,“你可别学它,老实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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