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婆婆的葬礼由徐世清一手操办。
她从很小的时候被父亲带到这边来,跟之前的亲戚全都断了联系,孤身一人来,走的时候也安安静静的。
徐世清半夜来给她倒水,看见床上躺着的人,双眼紧闭着,唇微微张开,嘴边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好安静啊,像是睡着了那般。
徐世清将杯子放在她床头,双膝弯下重重磕了个头,“陈大姐,您一路走好。”
眼泪砸在地面,徐世清头久久未抬,肩膀颤着,压抑的哭声在这件小小的屋子里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将被子拉过盖住她的脸。转身将整间屋子的灯都打开,昏暗的房间瞬间变得明亮,照亮了陈年的墙皮和裂缝,也照亮了一颗坚韧孤寂的灵魂。
这个夜晚,陈婆婆家来了很多人,等沈书宜她们到了,屋内已经变了幅模样。
老人身上的衣服已经换好了,身躯被白布遮住,只透出浅浅的身型轮廓。
沈书宜一步步走向床前,等到看见老人垂在外面的手,她双膝猝然发软,眼看就要倒在地上,裴彦知从身后扶住了她发颤的身子。
眼泪悄悄滚落,沈书宜眨了眨眼,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太真实。明明前几天还活生生的人,如今躺在床上,一动未动。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死亡。
原来人的离去,是悄无声息的。
眼泪止不住,她抬手去擦,却越流越多,裴彦知将她揽进怀里,手安抚性地轻拍着她的肩膀。
他们都没说话,可又像什么话都说了。
四周有哭声,有谈笑声,还有争吵声。有人说把大牛接回来,有人表示不同意。
牛俊虽然外表是个成年人,但内心却是个孩子,前几天还开开心心地祝妈妈生日快乐,可现在要告诉他这个现实,怕他接受不了。
两人争执了一番,徐世清叹了口气,“大牛是陈大姐唯一的孩子,是该让他来送最后一程。”
“但大牛目前的情况还不能出院,不能再让他受到刺激,就先瞒着吧。”
众人默然。
屋内的一些家具都被搬到了屋外,屋内只留了一张桌子,徐世清说留着放陈婆婆的遗像。
沈书宜那天拍的照片前几天就去镇上洗出来了,当时陈婆婆看见了后还笑着夸沈书宜拍的好。
老人伸手抚在照片上,指尖从她的眉眼一路滑到下巴,声音裹着颤意:“好好。”
“老伙计,你就代替我留在这世上吧。”
“我们大牛啊看见了也不会忘记我的脸”
她留给儿子的遗物,是她仅有且唯一的一张照片。
众人忙到后半夜,徐世清让沈书宜他们先回去,“回去吧,夜里凉,屋子也空了呆久了冷。”
裴彦知握着沈书宜的手,察觉她掌心冰凉的触感,开口道:“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这里有村长他们在。”
沈书宜沉沉看了眼床上的人,最后点了点头。
她回扣住裴彦知的手,转头对徐世清说:“村长,我们明天早上过来。”
“我也想,送送婆婆。”
“好。”
“知道你们来,陈大姐会很开心的。”徐世清笑了笑,“她这人啊就爱热闹。”
出了门,两人牵着手,缓缓向前走着。
后半夜的月亮高挂在天上,沈书宜仰起头眼里是一片涩意。
“裴彦知。”
“嗯?”
“你说天上那颗最亮的星星是婆婆吗?”
王清莲小时候就跟她说过,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为大地上的人引路。
裴彦知仰头看天,只几颗零散的星星缀着,其中有一颗星星很亮,显得它周围的都暗淡下来。
他又将视线落在沈书宜脸上,她也正看向他,四目相对,他懂她眼里的难过。
他伸开手,“要抱抱吗?”
沈书宜鼻尖一酸,没有犹豫的往他怀里靠,脑袋贴在他胸口处,手捏着他腰间的衣服,听着他胸膛下强有力的心跳声,才觉此刻最真实。
裴彦知轻轻揉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揽着她的腰,下巴放在她头顶上,缓缓开口:“星星是美好的寄想,你相信它,它就存在。”
“你看,人生这么长,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来过一遭,也是幸事。”
他声音低沉,像醇厚的钢琴音,一点点飘进沈书宜耳朵里。
“婆婆留下的痕迹,我们不会忘记,只要记得,她就一直在。”
记忆不会消失,不愿忘记的人,会一直在脑海里,永远不会离开。
裴彦知低头在她头顶落下一吻。
沈书宜心里酸胀,被他的话惹得耳热,“裴彦知。”她抬起头,看向男人清透的眼,“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会。”没有犹豫。
“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一直在。”这是他给她第一个承诺,并将会用一生将它实践。
他说,她就信。
“听见啦。”她终于露出一个笑脸。
头顶月牙弯弯,相爱的人在月色下承诺。
说永远,也爱每一个瞬间。
陈婆婆的丧事办了三天,沈书宜他们跟着帮忙,陈竹相机一直在记录,镜头下是每个人最真实的写照。
有人跪在地上哭,有人坐在床边笑。
流程过完,所有人坐在桌前,吃着宴席,欢笑声不断。
沈书宜看见他们的笑脸,也跟着笑了起来,她想着徐世清说过的话,婆婆她最喜欢热闹了。
不一定非要哭,有时候笑容也是一种悲伤。
——
十一月底,山里天气骤变,气温几乎是断层式的下降。
裴彦知回了澄北,一天前陈方时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有要紧的合同必须他当面签字。公司里最近发生了很多事,陈方时有些焦头烂额,实在扛不住了,他迫切需要裴彦知回来主持大局。
走之前,裴彦知将沈书宜喊进了他房间。
人刚一进门就被他抱住了。
裴彦知将头埋进她肩窝处,箍住她的腰,身子紧密地贴向她。
沈书宜知道他要回去,全当作他的不舍。她手环住他的腰,将这个拥抱加深了些。
“宝宝。”裴彦知嗅着她发间好闻的味道,开口是浓浓的眷恋。
“怎么啦?”沈书宜柔声回他,“舍不得我呀?”
“嗯。”
“舍不得。”
他想把她一并打包带回澄北。
“我会想你的。”沈书宜保证。
裴彦知抬起头,目光沉沉看着她,而后低头,吻在她唇上。
自从上次两人那个吻后,这些天,裴彦知时不时就凑过来亲她,没人的时候,他们只要一对视,下一瞬唇舌就交缠在一起。
裴彦知很喜欢亲她,人前装模作样的人后将她抵在门上,从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到更深入的纠缠,他低声诱着她,让她完全张开唇,任他肆虐。
后来沈书宜学会了换气,被亲疼了还会咬他的唇,这举动倒引得男人轻笑。
“小猫炸毛了。”
下一瞬,抬起她的下巴又亲了过来。
裴彦知自认以前不是这样黏人的人,可一碰到她,他就忍不住向她靠近,想抱,想亲,还想……
不能想……
小姑娘还小,慢慢来。
两人吻着吻着,沈书宜的手就贴在了他腰间,裴彦知身子一颤,抓着她的手,挑开衣摆,唇磨着她的,声音压得有些低:“想不想摸一下你男朋友?”
两人呼吸交缠着,空气里泛着甜蜜,沈书宜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清醒,他俊脸在她眼前放大,她在他眼里看见了自己点头的模样。
裴彦知低笑一声,带着她的手,摁在自己腹部。
掌下是块状分明的腹肌,温热紧实。
沈书宜从脖子到脸全是红的,脑袋也晕乎乎的,听得他说:“一直有在健身。”
所以,身材一直有在保持。
沈书宜没去看他的眼,全身的触感都集中在掌下,她只觉得掌心的热度逐渐攀高。
脸颊被吻了一下,他靠近她耳廓:“还满意吗?”
沈书宜心里涨得厉害,她想将手抽回来但被男人扣着动不了。
她只得回他:“满……满意。”
裴彦知身材一直都很好,第一次这样直接触碰,她真的快要被脸上的热度熏晕了。
裴彦知心软得不行,将她的手放开,又低头亲她的嘴角,一下,两下,三下。
“我该走了宝宝。”
沈书宜垫起脚,也亲了亲他的唇。伸手将他歪了的领带弄好,“我等你回来。”
裴彦知走的第三天,边林生了场病,沈书宜连带着去了县医院两个星期,输液输到手都肿了,最后直接办了住院,到后面他情况才有所好转。
非常严重的季节性感冒,边林体子弱,受了不少苦。
边树一个人在家里徐世清不放心,就将他喊了过来,暂时在他家住几天。
边树担心边林,有一次都要跑出村子,到了半路又折了回来,村长站在村口等他,见他过来向他伸出手,“走吧,回去上课。”
徐世清没有责怪,他懂这个小男孩内心的焦灼,那是他唯一的弟弟。
后来沈书宜认认真真地跟边树说:“别担心小树,小林很坚强的,医生说他很听话,再过几天就能回家啦。”
边树默默点了点头,“姐姐,我想跟你们一起去接小林回来。”
沈书宜摸摸他的脑袋:“好。”
边林出院那天,蒋贤特意买了一捧棒棒糖做的花束,藏在背后递给边林时,边林兴奋地跳了起来。
小腿蹦哒着,接过花束,紧紧抱在怀里,然后抽出最大的一根棒棒糖给了边树。
边树没接,“哥不吃,你吃吧。”
边林摇头,硬塞进边树手里,边树知道他弟弟的性子,索性就收下了,而后看着边林笑眯眯的眼,他也笑了起来。
边林感冒刚好,这糖肯定是不能吃多的,沈书宜嘱咐他们不能多吃,俩小子点着头,“姐姐放心,我会监督他的。”
几人一路笑着回了山里。
徐世清正站在村头,门口停了好几辆车,很多人过来看,有人从车里下来,沈书宜一眼就认出了出来。
高个子,寸头,表情看上去还有些凶,不是陈方时是谁。
紧接着从车内下来一个女人。
长裙,细高跟,大波浪,艳丽的红唇,极其张扬的一张脸。
沈书宜跟顾薇对视一眼,双方眼里都有些疑惑。
方渺怎么也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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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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