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题诗

酒杯放回桌上,在屏息以待的房内发出咚的一声。

一众目光惊恐地落在年轻公子身上,等着那位金枝玉叶的贵人开口救他们一命。

“杜大人,好久不见。”

杜蘅屈腰,道“太子殿下恕罪,卑职一心办案,惊扰了殿下。”

他的态度算不上十足的恭敬,可周郯的脸上并无半分不悦。

“杜大人是替父皇做事,何罪之有?”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不打算插手此事了?

州府急得大喊“殿下!纵使是替圣上办事也断然不该先斩后奏啊!此案尚未查清,怎地滥杀无辜?”

“滥杀无辜?”杜蘅缓缓直起身,扭头看向州府“无不无辜可不是州府大人说了算。先斩后奏,也是皇权特许。”

他手中的长剑还在滴血,腰间的令牌比万两白银还要夺目。

腰系黄金牌,手执白御剑。

执御司就是皇权。

州府的心凉了半截,今夜怕是不能再活着走出这里了。

酒已醒了几分,他太清楚这场无妄之灾是因何而来的了,他的确有错,可要他性命的断然不是执御司手中捏着的那几张罪状。

他最大的错便错在站错了阵营。

悲愤在他脸上轮番上演,橙红的烛光照得他满面通红。

他的脖颈伸在剑下,癫狂地笑道“一个燕州而已,太子殿下想吃便吃吧,仔细撑破了肚子得不偿失。”

真是胆大包天!

官员们瞪大了眼睛,争先恐后地将头埋得更低了。

杜蘅厉声喝道“你疯了?”

“我是疯了。来吧!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用我的血来祭太子殿下必将失败的大业!”

一声冷笑传来“州府大人冲撞皇子蔑视皇家,如此大的罪,你一个人的命可担不起。”

“你!好啊!你胆敢杀我家眷,我必会堕为恶鬼,日日夜夜缠你不得好死!”

杜蘅轻蔑地勾了勾唇角“我杜蘅见鬼杀鬼,见神弑神。州府大人,一路走好。”

随着话音落下,长剑抹开他的肌肤,鲜血顿时如注长流。

血腥味在热闹的房内蔓延,那些官员紧闭着眼睛,惊惶的模样似乎身在阎罗殿。

烛火在杜蘅眼中闪烁,他厉声开口“今夜州府宅邸不留一个活人。”

“是!”

黑衣卫迅速去往后院,紧接着就是接连不断的哀嚎声,屋内的人听得心尖都在颤抖,一条条人命在他们面前消失,整个府宅被血色洗劫。

沈韫看着屋内的人,太子波澜不惊,杜蘅面不改色。

如此强硬的手段哪里是在办案,说是匪徒灭门也不为过。

执御司难道真的有如此大的权势吗?

连沈韫这样见惯了刀剑的人都有几分胆颤,更别提这些文人了。

文人………沈韫突然想起被看守在后院的柳祈,黑衣卫杀伐果断,柳祈是否会受到牵连?

“殿下!”她脱口而出“柳祈还在后院!”

周郯的目光在她脸上打转,最后问出一句“沈姑娘这么担心一个人质?”

“不是。”沈韫找补道“只是他若是死了,我的酬金可能就拿不到了。”

“沈姑娘放心,你已经将他带来了邾国,你的酬金一分也不会少。”周郯站起身,对杜蘅道“杜大人,今夜有劳了。”

“这是卑职分内之事。”

沈韫随周郯坐上了一辆马车,去往早已备好的住处。

直到回到永都,沈韫也没见到过柳祈。

她不禁怀疑柳祈是否走出了州府大人的宅邸?可周郯费尽心思劫来柳祈,断不会让他死在燕州。

沈韫用树枝一下一下地敲击平静的水面,水下的鱼儿受惊四处逃窜,可没游多远就撞上了壁。

这几天来她就如困在这一方水里的鱼,怎么也出不去这四方宅。

“沈姑娘,太子殿下让我给你送来了新衣。”又是那位东宫的女婢。

沈韫瞧也没瞧那块锦布下的东西。

“已经第四天了,究竟要困我到几时?”

女婢笑着答“沈姑娘莫恼,殿下说请您看一看这身衣服合心意吗?”

沈韫用带水的树枝轻轻一挑,锦布便被掀开一角,露出暗红色的衣服。

水渍在红衣上晕开,如那晚的血滴一般。

红衣下是黑色外衣,用的都是极佳的料子。

沈韫坐直了身子,吃惊地看着女婢。

“沈姑娘可满意?”她又问。

“这是执御司的衣服?”

“殿下说让您明日穿着这身衣服去执御司上任。”

四天。消失了四天竟是给她要了一个执御司的官职?

沈韫有些不知所措,她原以为顶多给她一个芝麻小官应付了事,可没想到会是这么大一个担子。

看来这个周郯当真是要把她当做那只灰鸽了。

次日一早,沈韫穿好官服去了执御司,见到了那晚杀人不眨眼的杜大人。

他十分年轻,却满脸都写着不近人情。

杜蘅抬眼一睨,问“沈姑娘就是那日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的人?”

“是。”

“叫什么名字?”

“沈韫,字怀珠。”

“沈怀珠。”杜蘅又抬起眼来,细细将她看了一通。

窄肩细腰,刚柔并存,那双杏眼若衔冰,毫不胆怯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太子殿下用人果然非同一般。

“这身官服倒是挺适合你的。”杜蘅勾了勾手,示意下属将白御剑递上来“从今日起你便跟在我身边共事,一切都听我调令。”

一柄细长的剑递到沈韫面前,银白的剑身,繁琐的纹饰。

手指触碰到冰凉的剑柄时,沈韫的眸子一颤,此刻握住了剑就等同于握住了权。

有了执御司这个名头,她想查任何事都变得简单了许多。

“多谢杜大人。”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无法克制的喜悦。

杜蘅倒没有察觉到这个,他收起密令,站起身道“跟我走,去狱中见一个人。”

他身高腿长,走起路来一步能抵沈韫两步,沈韫几乎小跑着才勉强能追上他的步子。

他说的牢狱并非执御司的牢狱,而是永都城的牢狱。

听说执御司是替皇帝专管朝中命官,若是进了执御司的牢狱,那至少也得是牵连九族的罪名了。

提刑司的司尹在杜蘅还未下马之时就毕恭毕敬地弯下了腰“下官见过杜大人。”

“司尹大人可问出什么来了?”

司尹不敢抬头“回大人的话,陈台的嘴太硬,暂时没有问出什么。”

“那么还请司尹大人将人交给执御司,由本官亲自来审。”

“这……”

司尹犹豫不决,上头说了尽快结案,他正打算明日让陈台签了罪状了事,可今日执御司就来要人了。

若是真让他把人带走了,这可如何交差?

“司尹大人要和执御司抢案子?”

杜蘅只是皱了皱眉,面前的人立马改口。

“当然不是!杜大人若是要人直接差人来知会下官一声即可,何必劳烦大人亲自来一趟呢?”

什么交不交差的,若是今日驳了杜大人的话,那他的命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至于上头要怪罪便怪罪吧,好歹还能留他性命。

“我今日来此是有事要问。”杜蘅道“既然陈台当日没有去雾山寺,府尹大人可查出来了在雾山寺写下那首诗的人是谁?”

雾山寺?诗?

沈韫微微蹙眉,竭力想要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府尹又低下了头“只查到是一个身形矮小的男子。”

“身形矮小的男子?”

“是。雾山寺的人说夜幕时分见寺外有一个人影,当时只看清了大概,能确定是个男子,不过又比寻常男子瘦小。”

“这特征倒是不常见,排查城内男子再比对字迹,府尹大人应该很快就能查出陈台与他是否相识吧?”

府尹惊出一身汗,硬着头皮答道“那是自然,下官一定尽快查清贼子。”

谈话间陈台已经被带了出来,他浑身是伤,囚衣破破烂烂还沾着血,目光由下而上,呆滞地落在杜蘅脸上。

“人已经收到了。”杜蘅翻身上马“就不打扰府尹大人处理公务了。”

“下官恭送大人。”

话还未说完,马匹便扬尘而去。

府尹终于直起身,汗水还未干,他摸了一把额角,快速回到书案前,疾笔写下一行字。

雾山寺就在城郊,寺中能看到云雾缭绕,所以众多游客络绎不绝,雾山寺的墙壁上也留下来不少文人佳作。

但三日前,墙上突然多了一首十分突兀又胆大妄为的造反诗。

“执笔可翻天,口舌如白刃。

笑看风云起,皇权股掌间。”

这首诗是一个扫地僧先发现的,很快便经那些游人传至城内,再传入朝堂。

这四句话狂妄自大,将皇权视为玩物,字字都在挑衅。

圣上大怒,要彻查此人。

诗中之意,此人定是文臣,说不定还是谏官。

很快,就有人弹劾陈台,说他的诗作早有蔑视皇权的嫌疑。

一个接一个的人附和,整个永都城都在研究陈台的诗和过往的文章,甚至连他科考的试卷都被调了出来。

有人出来为他作证,证实他当日并未去过雾山寺。可也有人出来声称亲眼见到陈台差遣一个男子出城。

陈台百口莫辩,他的确写了那些诗,也的确是执笔进言的谏官。

于是,他被打入牢狱,由提刑司审问。

这件事原本不需要执御司出面,可恰巧有一封检举信从狱中流出,落到了执御司的手中。

他得亲眼去见一见雾山寺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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