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沈韫只觉得自己快要像蜡烛一样融化了,她突然听到了惊呼声。
叠锦用力地喊着沈大人,苍苍跑来跑去喊着救火。
她好像还听见了泼水的声音。
她费劲地睁开眼,看了一眼怀中安好的一页薄纸。
那是周呈落水后的诊断,那时的咳疾与之后的症状都不一样,而周呈接触橘皮恰巧是从那次落水之后。
这是能坐实橘皮是罪魁祸首的关键。
“阿姐!阿姐你在里面吗!”
苍苍的声音离得近了许多。
火光晃动之间,沈韫看见他提着一只水桶焦急地站在门外。
“阿姐!”
她想爬起来,想大声呵斥他离开,可她动弹不得一点,一张嘴便被浓烟呛得咳嗽。
房梁被烧得滋啦作响,头顶上不断有烧焦的东西掉落下来,苍苍尝试了几次也没法冲进去。
叠锦的声音也在这时传来,听起来像是跟什么人在说话。
“……我家大人还在里面!求求您救救我家大人!”
耳边突然传来好多声音,吵得厉害,她的视线在火浪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夜色弥漫,火光冲天,危巢将倾。
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好似一场泥泞的、肮脏的噩梦,她在火场中却见到了一位洁白公子。
那张温润的脸靠近,雪白的肌肤被大火灼得发红,如玉的双眸中充斥着恐惧。
“沈怀珠?沈怀珠!”
沈韫感觉到肩膀一阵酸痛,身体似乎腾空,有人将她严严实实地抱进了怀中。
意识尚存的最后一刻,她看见了一滴汗珠从那张好看的脸上落下来。
是柳望月。
他竟然还会救她。
他竟然又救了她。
“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着火?”柳祈问叠锦。
“我也不知道,等我发现着火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
柳祈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之人,便抱着她往房内走去“快叫大夫来!”
“来了来了!”苍苍拽着一位老先生的手,快步跑来“大夫来了!”
老先生在后面喘着粗气喊道“跑慢些小郎君!老夫这把老骨头怎么跑得动啊!”
苍苍才管不了那么多,拽着他的手一点也不肯松开“你快帮我阿姐看看!”
屋内,沈韫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嘴唇紧绷,表情十分痛苦。
老先生满头大汗帮她把脉,叠锦和苍苍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
老先生长叹了一口气,吓得苍苍带着哭腔问“她怎么了?”
意识到他可能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老先生连忙摇了摇头,解释道“老夫只是方才跑过来太累了,歇口气而已。”
苍苍差点没收住眼泪,叠锦险些破涕为笑。
“不过。”老先生擦了擦汗,道“这位大人可是中了什么毒?”
“什么毒?怎么会中毒?”叠锦疑惑。
“她脉象奇弱,似乎只吊着一口气了。”
又是这句话。
柳祈顿感不妙,在京口时他不是已经替她解了毒吗?
“不行啊老先生!你得救救我阿姐!”苍苍急得双手抓住他的胳膊。
叠锦也道“求您想想办法,救救我家大人!”
老先生摇了摇头,无奈开口“这毒老夫也没见过,老夫无能为力。”
柳祈的眸子沉了几分,上前将他正在收拾的药箱按了回去。
“不用解毒,你只管医治其他的。”
烛光在柳祈脸上晃动,他的眼神不像是在说笑。
老先生十分震惊地看着他“此毒不解,她怕是挺不过今晚。”
“不会的。你相信我,只管医治其他的就好。”
“这……”老先生为难地看向叠锦和苍苍二人。
叠锦觉得奇怪,可柳祈既然会冲进火场救沈韫,就一定不会希望她死。
那就姑且信他一次。
于是叠锦朝他点了点头。
老先生这才应下“好吧,打开门窗,准备一盆水来。”
沈韫又做了一个冗长的怪梦。
梦里回到了瓜州,她与柳祈初见的那一年。
那是她待在瓜州的第二年,除了江迫和她,那个地方就没有别的活人了。
江迫教她念书写字,教她下棋学琴,教她放下过往,不要仇恨。
可她不肯,她总想着有朝一日离开瓜州,回到建京救出父母,杀了那些邾国兵报仇雪恨。
于是她偷偷找来了一本书,跟着上面的招式笨拙地学起剑来。
整整一年里,江迫都没有发现,直到第二年江迫带回来了一个似小兔一般的少年。
他看起来白白净净的,生得一张乖巧的面容,却整天冷着脸不说话。
为了让他说话沈韫想了好多办法,带他去林中捉鸟,带他爬树摘野果。
他每次受罚,沈韫都会挡在他的身前替他争辩。
后来他也会替沈韫瞒着学剑的事,还送了她一把木剑,问她会不会站在他的身边。
可她却食言了。她不仅没认出他来,还将他送给了仇敌。
那个少年走后,院子里又变得沉寂了,沈韫的心越发关不住。
第一年,她学会了沉心在棋盘上布局。
第二年,江迫怕她闷坏了,教她养鸽子,她养出了最漂亮的鸽子。
第三年,江迫不再教她念书,准她离开院子到城内去,于是瓜州城内总会见到一个肩上站着一只鸽子的少女。
第四年,她的剑术已经学得十分熟练,便留下了攒的银两和一封信,决然离开了瓜州。
她从未想过会再见到那个少年,也从没想过再也见不到江迫。
江迫于她恩重如山,于柳祈却仇深似海。
她开始有些怀念瓜州了,怀念那个没有仇恨、算计的时候。
在沈韫沉沉睡去的这段时间府中来了好多人。
先是杜蘅带着手下赶来,将大火扑灭,又细细排查起火源。
承云是在天亮之后来的,带着一些伤药补品上门,还陪着苍苍玩了一会儿。
东宫的人带着太医过来,还为府中添了两个护卫。
沈韫的脉象时而好转时而恶化,胸口的起伏也时缓时急。
太医院的人急得在她跟前来回踱步,生怕这位大人挺不过去。
未时一刻,床上的人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仿佛渴望更多的空气,贪婪地喘着气。
太医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哆嗦着手搭在沈韫的脉上。
指腹的脉动渐渐平稳,比方才诊脉时更有力了。
沈韫的睫毛颤了颤,随后睁开了眼。
太医惊得合不拢嘴,险些跌坐在地上。
“大人?”他小心询问“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沈韫睁眼便看见太医满头大汗地守在跟前,叠锦神色紧张地站在其后。
她迟钝地摇了摇头。
太医仔细诊脉后转过头对叠锦道“大人脉象平稳,已无大碍。”
叠锦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大人终于醒了!”
杜蘅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了叠锦的声音,急不可耐地推门进去。
“你怎么样?”他快步走到沈韫跟前问。
沈韫吃惊地看着他,心想杜蘅为何会出现在此。
叠锦解释道“昨晚的火实在是大,杜大人得知消息便带人赶来,这才将火扑灭。”
是他救了自己?
可沈韫分明记得是柳祈将自己抱出火场的。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杜衡弯下腰,又问道。
“没有,昨晚多谢大人了。”
杜蘅愣了一下,直起身来“太医说你中毒了?谁给你下的毒?”
沈韫心感不妙,她并不想被人知道这段过去,可现在看来怕是人人皆知了。
她思索了片刻,还是打算瞒下去“不是中毒,只是我身体太差,是前段时间的风寒之症。”
太医与杜蘅面面相觑,分明是不信的。
可叠锦却十分笃定地说道“没错,大人前几日受了凉便是昨夜的症状,当时也说是因为大人身子虚弱才会那般严重。”
既然叠锦都这么说了,杜蘅也没继续纠缠于此。
他看向沈韫,问出了另一个问题“你可知道昨晚烧书房的人是谁?”
当然知道,可她不能直说。
她眸珠一动,故意道“我不认识。我初来永都,也不认识几个人,应该是没有仇人想要致我于死地的。”
杜蘅果然接着说道“并非仇人。若是想要取你性命应该来你的寝屋才是,为何要去书房?何况大火烧起来便很快能引来人,你有很多逃生的机会,决心要杀一个人不会蠢到如此地步。”
“这么说他们不是为了我的命而来。”
答案显而易见,杜蘅也早已猜到了缘由。
“他们是奔着文书而来。”
如今书房已成一堆焦炭,那些文书怕是无一幸存。
屋内还有其他人,杜蘅不便再多说什么。
“你先好好休息,等你回执御司再商议案子的事。”
“好。”沈韫看向叠锦“你帮我送一送杜大人吧。”
叠锦应下,将杜蘅与太医都送了出去。
房门被关起来,沈韫翻身下床,在脱下的衣物中寻找她藏起来的那一页薄纸。
可衣物总共就那么几件,她翻来翻去也没找到东西。
那可是她拼了命从火场中带出来的,是唯一能与周郯对弈的筹码,可千万不能就这样没了。
她又将能找的其他地方翻找了一遍,整个屋子的的确确找不出那一张纸来。
昨夜应该是叠锦给她换的衣服,难道那张纸会被叠锦拿走了吗?
沈韫烦闷地闭上了眼,心中暗自咒骂,若真是被叠锦拿走了,她不仅白忙活了一场还可能惹恼了周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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