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乃禊日。
云京素来有禊日浴水的习俗。
自初晓时分,清王亲办的祓除仪式便开始。
直到晌午时,祓禊的河流里飘来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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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藜尚在睡梦里,就被连云推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瞧见连云给她端来一个金丝铜盆。
颂藜瞧见铜盆里盛满水,还漂浮着各种各样的花瓣,心中明了。
她摆了摆手,道:“容我缓缓。”
连云刚准备服侍颂藜更衣时,门外传来常枫的声音。
“颂姑娘,小晏侯有要事找你。”
颂藜微顿,回应道。
“有劳,我过会就去。”
连云在一旁给颂藜挑选发簪,听到这话时,好奇说了嘴:“小晏侯不是今日一大早就上朝去了,今日早朝散的这般快?”
颂藜眸色微敛,下意识选了根玉簪将头发一绾,又挑了件烟青色的襦裙,上面搭了件月白对襟外衫,有几分焦急地准备出门。
“哎,姑娘!”
连云在身后叫住了她,着急说道:“还没祓濯除宿垢呢!”
说着便拿起柳枝沾水挥洒在颂藜身上,嘴里还念念有词:“保佑姑娘平安顺遂。”
颂藜到清风堂时,晏回早已换下了正红朝服,一身墨色缎料衣袍,腰间饰有玉佩琼琚,动时叮当作响,褪去深色带来的压抑,倒有几分少年郎的恣意。
他见颂藜来,掩盖住神色间的焦灼,从一旁的酸枝文盘里取来一株芍药,递到颂藜面前。
“诺,拿去,可避灾祸。”
颂藜怔住,她知晓禊日有互赠香草的习俗,只是自祖父兄姐离世后,再无人赠予过她香草。
“发什么呆,接住。”
晏回将芍药花塞到颂藜手中。
颂藜回过神来,声线冷清道:“小晏侯将我叫来此,想必并不只是为了送香草吧。”
她眼眸轻动,似是察觉出晏回隐藏的情绪。
晏回身子一僵,轻声笑道。
“被你看出来了。”
他拂手,示意身后人退下,这才斟酌地说。
“祓除仪式出事了,有人在河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是谁?”颂藜问。
晏回看了眼颂藜,声音又低了几分:“李宁原。”
颂藜为之愕然,但转念一想,不由蹙眉道:“千林赌坊的新东家未必能有这般豪横,敢动一个侍郎之子。”
晏回垂眸,并未回答。
只莫名觉得此事并非那般简单。
民间素来重视禊日除灾的仪式,今日却在濯洗的河流中发现一具尸体。
又是在清王刚刚接下去北沂之事的时候。
许是有人按捺不住,想一扫清王的民望。
颂藜看出晏回心中顾虑,淡然开口问:“小晏侯是觉得这里面有祁王的手笔?”
晏回确有此意,只一时间想不到良策。
颂藜稍一抿唇,说道:“看来你想帮清王查清此案。”
清王一向儒雅随和,两袖清风,朝中并无太多势力,此前又因为修典,许久不在云京,原先能用的人都被祁王换的差不多。
晏回若是因为此事暴露,恐得不偿失。
颂藜轻笑出声:“你不怕被祁王察觉,也落得和李侍郎长子一样的下场。”
她指尖的芍药被碾碎了些,指腹间染上淡淡的香气。
“所以啊。”
晏回叹了口气,故作无奈地往后仰,慵懒靠在美人榻上,语气无奈:“这不是一大早就来给军师献殷勤了,敢问军师有何良策?”
“何时在河里发现的尸首?”颂藜问道。
晏回盘算着时间:“午时一刻,正准备濯洗去灾时,有百姓瞧见河里漂过来一具尸体。现在应当过去一个时辰了,圣上得知消息后大怒,责令清王禁闭于王府,让校尉司的人调查此案。”
颂藜看向晏回:“你先前说拔除仪式是在南榕亭,那里水流和缓,水位低,况且现在并非汛季,李宁原掉进河里淹死的可能极小,尸体是在午时一刻发现,倒像是被人杀了从上游丢下去,护城河的上游在云山,若是按此时间推算,再根据如今河流流势,想必李宁原前天夜里就不在府中。”
“纵然李侍郎再不喜欢他的这个儿子,两夜没回府,李侍郎也该去府衙报案。”
晏回仔细想了想,这几日,他确实没听过李家公子丢失的消息。
颂藜眸色轻敛,突然提到:“听闻蔺大人手里的书生案一直没有进展,眼下又接下李侍郎的案子,不如我们帮帮他。”
晏回动作一滞:“如何帮?”
“祁王之所以耀武扬威,无非是仰仗姻亲梁家和马家手中兵权,可近些时日云京城内总有乌丸人的踪迹,乌丸人这般嚣张进城,恐怕云京城内有内应。”
“小晏侯,你说若是云京城内出了乌丸内应,以祁王的性子,他会去管哪一桩事。”
晏回挑眉,他低头端了杯茶,说道。
“你怎么不怀疑祁王与乌丸人勾结。”
颂藜冷笑:“他可是如今众人心中太子的人选,若是与乌丸人勾结,难道是想将江山拱手相让。”
“既是如此,我们便给祁王殿下做出戏。”
“既能了结清王的问题,也能让我们去北沂这段日子,祁王不会来寻你麻烦,如何?”
颂藜给晏回空了的茶盏续上水,眉眼弯弯。
清风堂的占风铎声音清脆,似堂前燕掠过树梢。
晏回凑过身,明明在听她说那一箭双雕的法子,却觉风声渐轻,竟能扪及自己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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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藜先跟着晏回来到南榕亭。
远远的便听见李侍郎哭嚎声。
蔺謇一身紫袍立于不远处,神色肃清。
周遭围了一众百姓,都在议论此事。
“真是太不吉利了,近些年本就不太平,本来还想拔除去晦气,谁能想到水里还有死人。”
“是啊,云京也越来越不太平了。”
“连侍郎家的儿子都能死,更别说咱们这些可怜人了。”
“不过他家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要我说,还是清王殿下没有福气,以往这些事都是祁王殿下操办,怎么也没出过这些事情啊。”
杂七杂八的,颂藜也听了些进耳。
她仰头看向晏回,晏回俯下身侧耳倾听。
“这祁王的民望还挺高。”
晏回顿然,抬眉望去。
才发觉不知何时,祁王也来了。
果然,他一来,都有不少拥趸者上前。
趁着人群混乱,颂藜拉住晏回的衣袖,往外面跑。
晏回虽不解,但还是跟着颂藜一道跑到了个相对空旷之处。
颂藜摘下帷帽,露出张素白的小脸,她朝晏回眨眨眼。
“小晏侯可派人去府衙了?”
“自然,连死士都备好了,若是能从上游找到了证据,便全了这桩事。”
晏回自然接过她手中帷帽,慢慢说道。
颂藜点了点头,她看着乌泱泱的人群,突然意识道:“可若是从这里去上游,仅凭我们二人,走寻常小路,也得好几日。坐马车也得一两日。
一时间,倒是陷入了难处。
晏回眸色深深看了眼颂藜,他语气微顿,缓缓开口:“在云山寺,我知道有条密道,可以通往那里。”
云山寺本是云京最大的寺庙,常年供奉香火,来烧香敬佛的百姓络绎不绝。
可自从当年巂周太子云山祭典后,人们就很少来了。
日子久一点,这里也日渐萧条。
枯叶落枝堆成山,风吹雨落,连砖瓦都发黄溃败。
“累吗?”
晏回走在前,爬阶梯时总回头问颂藜累不累。
阶梯并不多,只是常年无人走,落了不少泥土枯枝。
晏回用手将枯枝捡起,又用在山坡上拾来的长枝叶扫去泥土。
颂藜跟随其后,她本也想帮着弄些。
晏回却回绝了,说她这双手不适合做这样的粗活。
走了半柱香,便瞧见那隐于山林间的云山寺。
流水清风,那座塔楼慈悲灵光。
晏回朝颂藜伸手道:“等会要走的路会很黑,你牵着我,便不会走丢。”
他的手瘦削修长,白净有力,不过掌心的横纹却乱糟糟的。
晏回见颂藜愣神,还以为她是嫌弃他手脏。
便往身上用力搽了搽。
顺便扯下一块衣角,用布料裹住手。
上好的浮光锦,被他皱巴巴地裹在掌心。
颂藜慢慢伸出手,还没向前,就被他一把拉住。
像是用了大力,怕她真的走丢似的。
“小晏侯。”
她语气温吞,倒有几分不好意思。
“其实还好。”
“嗯?”
晏回吭哧吭哧地往前走,听到颂藜的话后,觉得奇怪,便回头问她:“什么还好?”
颂藜看见他亮亮的眼睛,蓦然羞怯,她别扭说道。
“我没有嫌弃你手脏。”
晏回笑出了声,恣意爽朗。
“逗你呢。”
山间时有清风拂过,掠过枝梢。
颂藜仰头看向带着她上前的晏回。
这里岑寂无声,叶茂水清,远处寒山缭绕云烟。
仿若这世间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小晏侯。”
她又唤了声,却在出声后莫名后悔。
晏回取出火折子的动作微顿,似乎在等她后面的话。
他们要进密道了,周遭开始黑起来。
火折子的光慢慢亮起,像是流萤。
铺天盖地涌进颂藜的眼睛。
她鼓起勇气,一字一句,轻声问出。
“你以前可曾去过禹州?”
巂周有话说:带我老婆故地重游啦
最近要准备一场比较重要的考试,所以修文完毕了会请一段时间的假,如果有喜欢这篇文的朋友可以先点个收藏,等请假结束后会开始更新,感谢理解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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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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