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元四年仲夏。
薛家尚在一片喜气洋洋中,薛荷也只是个只知道赖在母亲怀里要甜食儿吃的小女孩儿。
他爹早晨出门公干时,叫屋门口那株相传活了五百年的杏树砸了脑袋。
砸、了、脑、袋!
大约是古树有灵,看不惯薛主薄最近总出差错
比如前日帮那老农写的状子,就把被偷的老牛错听成了老油,搞得县老爷办了桩糊涂案子。
古树本是好心提醒,奈何越发引得薛主薄伤春悲秋。
他当时仰着头,望着黄澄澄的果子很幽怨。
直到听到自家娘子笑呵呵地从小院儿里拐出来,才收起满面愁容,急忙窜去了衙门。
等真娘出了宅子时,就只来得及瞧见自家郎君的一抹袖摆。
她笑了笑,没管他最近的反常,反正男人嘛,他想说的时候自会说,你逼问他,不但逼不出什么真话来,还要叫他三言两语气得发癫。
真娘掖了掖鬓发就施施然往李家去了。
她胳膊上挂着一只竹编的菜篮,篮子里正装着一筐冒尖的黄杏。
杏子一粒粒又大又肥,薛荷却撇撇嘴,一扬手就丢进了门前的河里。
只因这黄杏儿虽是古树结的,可是太酸啦。
真娘自有章程,特意去打了最鲜最灵的杏子来,要送予李家的大儿媳吃。
李家大儿媳已怀胎九个月又三天,肚子大得走路直往下坠。
听许郎中说是个少有的龙凤双胎哩。
整个灶儿巷与有荣焉。
连石码头嚼舌根的陈大娘周婶子都收了口水,早早就去帮忙。
真娘听说昨晚就有发动的迹象,小李氏爱这杏,爱得不含上两粒都不肯用力下崽子哩。
她得意洋洋地跨进李家的小院儿。
还没等开口。
那坐在石凳上的李家老二忽地站起来,在一众婶子大娘诧异的目光中,红着脸递过来一沓书,支支吾吾地说:“听闻薛家妹妹苦于练字,这套卫夫人的字帖很适合她。”
我...我挑了好久的。
真娘挑了挑眉,她方才进门就瞧这小子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坐那魂不守舍的。
只是这东西嘛,真娘没收,反而拍了拍李二郎文弱的肩膀:“嗨,婶子待会还要上街上去呐。等你嫂子生了娃,你上我家送红鸡蛋的时候,再将书亲自给阿荷可好?”
女儿到了说亲的年纪,我可不随便替她收礼物。
真娘这般想着就笑吟吟地拐进了院儿里。
留李家小叔子一个,无措得脸红到了脖子。
他这一套簪花小楷估计永远也送不出去。
因为薛荷不爱书法。
她成天在小窗里叫嚷着“哎呀手腕好酸,哎呀这一笔真难。”多是在薛主薄下衙归家时,喊给她爹听的。
每当这时候,薛主薄都会捋着一把精心打理的美髯,点点头:“嗯~孺子可教也。”
此时,薛荷歪在榻上。
翻一本平阳长公主传奇。
她爱话本,这才是她的兴趣所在。
她也爱书中的人物,枪挑蛮夷的英雄,玉面银甲的小将...
更爱的还是平阳长公主。
从翻卷了的书页子上就可见一斑。
想那长公主自幼锦衣玉食,享受惯了的。有一天披上甲胄却也能守疆域,定乾坤。
她想象中那矗立在千里黄沙中的雄关,城楼子上挺拔美丽的女子,手底下个顶个的威武大汉。
个个都是英武且睿智的。
走路带风,挥剑带风,连红发带上也带着风。
薛荷恨不得立刻化身为公主麾下的一员女将,只将那豪情染遍红缨枪!
多畅快呀。
也好摆脱她此时的葵水之痛。
殊不知战争的残忍,对生命的残忍,对精神的残忍。
她有这感悟,不过是天真懵懂时,小女孩对未来的美好臆想罢了。
真娘从李家回来,刚提着裙摆跨上台阶,就见那墙根下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老的,一个小的。
老的真娘不喜欢,市侩。
小的行,长得好看,是真好看。
真娘一下就露了笑容。
见那少年高高俊俊,背着个竹篓。
人挺拔得像跟竹子,背虽薄却很有臂力,瞧着年纪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性子却沉稳。
不知道他爹说了啥话,气得那少年郎君蹙起了眉。
可他没大喊大叫,也没跺脚发狂,甚至一句话都没有,只拿那清冷冷的目光扫了他爹一眼,就垂下了眼睑。
长而直的睫毛下垂着,遮住了他眼里的波光。
真娘与她那女儿一样好颜色,冲着这副皮囊,请他爷俩进院吃茶。
从前来打杏子的陌生人可没这待遇。
几人走进小院儿,拐出迎面的照壁,就见正中一间大屋,左面一间厨房,厨房后台应该有河道,张沅听见了艄公的吆喝声。
右边儿是间厢房,一扇小门,门旁却开了间好大的窗户,连窗户后头的书桌都看得一清二楚。
黑黢黢的桌面上又搁着一只极白极白的瘦高瓷瓶。
瓶中又养着一支矮矬矬的荷花苞子。
张沅瞧着有意思,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就听真娘笑道:“坐。”
他这才坐到了石凳上,闻见周遭都是花香,整个小院儿花盆垒着花盆,有的枝条绿油油,有的花朵很鲜艳。
张沅爹趁真娘去煮茶的空隙,低声笑话:“亏得这家男人还是个主薄,小院儿还没咱家大。啧,也就这梅花儿养得还行,你记得不,你小时候,咱家也有一盆。”
张沅冷冷地睨了他爹一眼,没搭话。
他心中悲愤,不愿瞧他爹那张脸,便抬起了头,仰望天空。
谁知那大轩窗里不知道何时竟然站了个小娘子。
小娘子穿了件跟花儿一样的粉衫子。
正垂着头,拿指甲,一下一下地挑开荷花瓣。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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