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他隔壁的铺子是赁房子的,掌柜的姓朱。

朱永祥盯着薛主薄的背影,将那剔牙的刷把签儿冷冷一弹。招收喊来了一个小乞儿:“瞧着,这一个大钱,赏你的。你去老子妹夫家报个信,就说改日再喝。”

他则身披蓑衣,头戴斗笠,顶着正午的烈阳,溜去了西市河畔的点香斋。

那点香斋的枣娘闻见了朱永祥的一身热汗,心里头涌上一股子反胃,却还得强笑着,婀娜着身子去迎:“朱爷怎滴才来?爷已然等着了。”

一样的秀丽可人。枣娘堕入烟花丛。朱永祥的妹妹却能在哥哥的帮助下,嫁给西市桥头做伞的王老实。

这时候,王老实正捞了井里湃好的西瓜,切出来最甜的一芽,剩下的放进铜盆里继续凉着。

他把那一芽递给小朱氏,笑得见牙不见眼:“娘子怀了娃不好多吃,但许郎中说一块两块是没什么的,娘子放心吃。”

小朱氏就坐在临河的美人靠上,柳条轻拂,在她衣衫上落下碎碎光影:“郎君也吃。”

王老实捡起旁边篾了一半的竹条,呵呵直笑:“不吃,俺等大舅哥来了一起吃。”

好一副市井人家,岁月静好。

几条街外,薛主薄遇到了人生难题。

他这驴儿,脾气颇大,一头就顶翻了张沅家的板车。

它犹不解气,瞧那栓在杏树上的窝囊老驴颇是牙痒,拖着薛主薄便冲了过去。

老驴只觉得近来驴生惨淡,吸溜着口水往那石桥上一躲。犟驴一个猛子扎过去,扎了个空,就没能收住,直把薛主薄甩了出去。

他的脸与身子重重地擦在了青石板上,往前滋溜了一段,正正与开门而出的张沅来了个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张沅是个好孩子,断没有取笑人的道理,何况听了定春说来的小道消息,此时只有担忧的份。

可那杏,是熟透了软烂了的杏,叫老驴就着缰绳一拉,啪叽、啪叽啪叽就砸在了薛主薄的头上、身上,与他胡子上沾的青草黄花,配了个十成十,活像是开了个怒气冲冲的染料铺。

张沅憋不住笑了。

笑出了一对儿可爱的梨涡。

他默默地收了脚,退回门里去,躲在“秦叔宝”后笑得肩膀直抽抽。

一筐杏,乖乖地抱在胸口。

从院儿里追出来的真娘,一面笑呵呵地嗔怒:“你这孩子,给你你就拿着。”一边惊诧:“外面是什么?”

隔着一丈巴掌宽的门缝。

薛主薄望见自家爱妻,他的脸上被搓去了一层细皮,疼得迎风掉出了两颗老泪。

真娘打开了另一扇“尉迟恭”,细细地打量了自家郎君一眼,见他虽是在驴鸣人笑中,颜面扫地,却还露出一股子悲愤神色,尚有精神。

便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颜,冲院儿里喊:“女儿,快出来,咱家有一位丐帮帮主上门啦。”

可怜薛主薄一呆,眼里露出委屈,强撑着要爬起来。可他又一想,真真笑得这般开心,若我是土行孙就此钻入地上,博她一笑又如何?

只是这巷里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凭什么笑我?

我一介文人风骨,是最重体面的,这么多年,为大家两袖清风,尽心尽力,兢兢业业,夙兴夜寐,无怨无悔,如今却担惊受怕,频频犯病,老泪几要夺眶而出......

眼看着情形要不好。

张沅忙走下台阶。

他有些心疼地摸了摸钱袋,也坐在了青石板上。

只是身姿风流,怎么瞧都好看。

众人正在一头雾水,就见张沅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冲那群笑得最欢的小童喊:“谁第一个扶薛大人起来,谁就能得五个大钱!”

一个大钱等于一串糖葫芦,五个大钱等于五天的糖葫芦!

孩子们欢呼起来,雀跃地蜂拥而至,直把薛主薄的老胳膊老腿儿往身上一架,就簇拥到张沅面前。

薛主薄瞪大眼,呆望着张沅哗啦啦地倒出十来个铜板,摊在掌心。

冲那领头的孩童努嘴:“诺。”

自己拿。

小老大却有些扭捏,他算数不好,爹娘在旁边瞧着的哩,他不想挨打。便犟着头,高冷地推了推手底下一个仔子。

那小娃穿着开裆裤,翘起俩半白花花的屁股,说是五个,就只从大哥哥手心里数出五个铜板,先赶到自己手心里,再举起来,笑嘻嘻地邀功。

大家伙心里一软,笑了起来。

连张沅也没忍住弯了弯眼睛,柔声道:“这会儿该谢薛大人了。”

小孩子们面面相觑,那老大这会子显眼起来,蹙起小眉头:“给钱的是你,做什么谢他?”

“因为是薛大人特意叫了我来,演这出戏,还特意摔了一跤,就是要以身入局教大家,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你们因见了薛大人摔跤而嘲笑他,全然忘了他平时是如何地悉心关爱你们,你们说这对吗?”

这话不仅说给小孩子听,连大人也跟着震了一震。他们脸上露出讪笑来,却闭着嘴没说话。

小童们好忽悠,虽然仍是以小老大马首是瞻,但是也有个别早慧的,意识到不好,扯了扯他家老大的小袍子。

识时务为俊杰。

小老大懂,却犟。

他盯着张沅黑黝黝的眼睛,见张沅更是不错眼地盯着他,便熬着,看谁先服输。

暖风吹过,杏叶悠悠地打了个转,落在了小仔子翘着揪蚂蚁的屁股上,小老大先丧气道:“好吧好吧,咱们这就拜谢薛!大!人!”

话落,他噗通一声,带着一众小童,五体投地:“小民冤枉呀!”

......

张沅气笑了,一手揪起一个,咬着牙问:“是这么拜的?”

谁教他们的?

“是呀是呀。”孩子们七嘴八舌起来:“伯伯婶婶在县老爷的大堂上就是这么拜的呀!”

.....那倒也是。

薛主薄此时的心情那叫一个千转百回。他一脸便秘地听围观邻居,真真假假地夸自个儿此举大义。他的幽幽目光撵上张沅:此子是谁?脸还可看。

居然能将丢了的体面,从地上捡起来,给他按回脸上,再渡上层金光。

无利不起早,他想要什么?

薛主薄正这般想着,就被自家娘子挽住了胳膊。

真娘笑盈盈的:“真是个好孩子呀!”

然后就在一众邻居的夸赞对象争先从薛主薄变成自家娃,如何机灵、懂事、可爱、聪明、乖巧......的吵嚷声中,忽然说:“捡他来当女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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