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嫆这些日一直记挂着林正阳任官一事。若太子举荐顺利,吏部下达文书至林家表兄上任定然也要等上一阵子。
也不知此事进展如何?这般想着,鼻尖却兀地嗅到一丝幽香。
白蘋和孟夏各执托盘,一人托茶壶,一人托套蜜色瓷荷花茶瓯走了过来。
白蘋欣欣然看着青嫆,道:“郡主,快来尝尝这新贡的明前龙井。”
宋青嫆动了动身子,讶然道:“今年茶叶怎到的这般早?”
孟夏微微一笑,解释说:“咱们宫中的还没到,这是昨日王内监遣人送来的,说是太子殿下予郡主透花糍的回礼,。”
宋青嫆嘟囔一声,“我怎不知?”
白蘋亦笑:“昨日郡主自沈府吃了酒回来倒头歇了,奴婢们还来不及禀报呢。”
二人将托盘放在小案上,白蘋替她倒了一杯,迫不及待要她品尝。
孟夏也道:“听说今年的茶叶比往年还要好,郡主快尝尝罢。”
宋青嫆经不住二人催促,捧着茶瓯呷了一口,顿觉入口清香,仿佛置身于春日茶园,沁人心脾。
“好茶!”宋青嫆赞道。
白蘋和孟夏相视一笑,白蘋开口道:“奴婢们还有个好消息要禀报郡主。”
宋青嫆放下茶瓯,好奇道:“甚么事?”
白蘋接着道:“是林家郎君的喜事,昨日青云打听到吏部给林家郎君下了任官文书,吏部授了林家郎君大理寺录事一职。”
宋青嫆听闻吏部这么快便给表兄下了任官文书不由扬起唇角,待听到是任大理寺九品录事,唇边的笑意僵了一僵。
二人觑着青嫆脸色,见她似乎有些失望,有心安慰,却也不知该说些甚么。
宋青嫆默默呷茶,心底的确有些不是滋味,林家表兄二甲三名却只授了个九品官,到底觉遗憾。
可转念想好歹林家表兄入仕了,若他有能力,往后定能擢升。
这般想着,青嫆心底的一丝遗憾随之散去,眉宇霎时舒展,兴致勃勃道:“这明前龙井咱们宫里还有多少?”
白蘋道:“去岁赏下的还留有半斤,昨日太子殿下送了一斤来,再过半月,咱们宫里也该发放一斤半,如此算来有三斤呢。”
“咱们宫里的怕是等不及了,白蘋,你取半斤今年的新茶,再把去岁半斤茶两样分别包好,表兄上任,我应当登门贺喜。”
白蘋有些不舍,这可是东宫赠的新茶呀,郡主可真舍得。这般想着,却不敢有忤逆,忙利落下去将这桩事办好。
宋青嫆托着下颌,心里正琢磨还要送些甚么。忽然想起库中有一支紫毫笔,便唤孟夏将紫毫笔与笔匣一道取来。
孟夏从库房取了紫毫笔与一个石青团花纹笔匣回来。
这两样都是宋青嫆及笄之年从太子书房挑选所得。她不爱写字,又不忍糟蹋太子的好物,便将它们一直收在库房,如今也算有了用途。
宋青嫆准备好贺礼,要出宫却还需征得太后准许。且她上回匆匆登门,已是十分失礼,故而此番先命清云托人往林淼如暂住的小院递了帖子。
不好贸然上门,遂命青云托人往林淼如暂住的小院递了帖子。
待得了林淼如的答复,青嫆又备了些贺礼便带着白蘋与孟夏直奔童家巷。
这日清晨已是天光大亮,宋青嫆换了新做石榴红襦裙,又让白蘋在她眉间点了个梅花钿。
孟夏举着平螺钿背八角镜给青嫆看,只见镜中之人乌眉秀眼,好不鲜妍夺目。
此番几人出宫就轻驾熟,待到了童家巷林家门前,宋青嫆却没了在宫中的跳脱,反显得十分沉稳。
她踩着小杌子下了马车,打量林家大门敞开,院中虽无响动,却见西北一角升起炊烟。
抱月一早受林淼如吩咐,一面烧热汤,一面还留意着院外动静。隐隐约约听见院外传来马蹄声,不由起身往外觑一眼,见门外果然有一抹鲜妍窈窕的倩影,不迭小跑出来福身相迎。
宋青嫆莞尔道:“你家娘子呢?”
抱月急得不行,额间沁出一层薄汗也来不及去揩,只垂首回话:“娘子原在家中等候郡主,偏不巧今日邻舍家的妇人早产,她家中一时未请到稳婆,百般无奈之下只得请了我家娘子去助产。郡主稍坐,奴婢这便去请娘子家来。”
宋青嫆听得目瞪口呆,不想林家表姊竟通此道,又闻妇人早产,定是人命关天,遂不叫抱月去打扰。
抱月暗道这玉陵郡主当真好脾性,不由心生了好感,便学着自家娘子往日话语,招呼青嫆进了正厅。
“劳郡主稍坐,奴婢去给郡主沏茶。”
宋青嫆颔首,亦命白蘋和孟夏等人将带来的贺礼卸下马车抱进院中。
抱月取了前日家中新买的上等茶叶,又呈上古月斋的糕点。看着满桌糕点,总算敢抬头看一眼青嫆。
心中暗暗想道:好在此番郡主下了帖子,娘子和郎君得以提前备上好茶和糕点招待。上回用陈茶待客,娘子每每提及都深感懊悔。
主人不在,宋青嫆也不好只顾吃茶点,恰抱月在旁,便问了些有关冀州舅父家中情况。
得知舅父与舅母近年一直隐居山野,日子过得粗疏淡泊。
抱月话语中虽未刻意提及,宋青嫆却猜测林家恐怕过得不易。
林正阳今日难得雇了辆牛车,在八宝楼订了一桌中等的席面,与八宝楼小厮刚到巷口,便见巷子一旁停着辆气派马车,疑心是玉陵郡主已至,顾不得身后两名拎着食盒的小厮,步履匆匆进了门。
院外传来一阵响动,又听外头孟夏高声道林郎君回来了。
宋青嫆便起身,与抱月一道出了正厅。
林正阳走得满头大汗,得知果然是玉陵郡主到了,不由放慢了步子,端正仪态,只还悬着半颗心。
待见宋青嫆携抱月出来,便冲宋青嫆半弓着身子行了一礼。
宋青嫆暗自打量这不曾见过面的表兄,他与表姊生得有几分相像,眉目清隽,文气斐然。
见他行礼,青嫆便也回了一礼。
林正阳慌得抬手欲要制止,手伸至半空又不敢去扶,只不迭作揖道:“郡主折煞某了。”
宋青嫆噗嗤一笑,便道:“表兄亦折煞我了。既是一家人,本也无需多礼,表兄快快免礼罢。”
林正阳这才站直了身子,左右不见淼如。
得知林淼如不在家中,更觉怠慢了宋青嫆,随即请她入正厅喝茶。
此时八宝楼的两个小厮提着食盒进院,二人原以为今日定席面的郎君不过普通人家出身,不想其中一人认得青嫆。
那人忙放下食盒,心知这是个好机会,便颠颠跑来行礼,“小人给郡主请安。”
宋青嫆诧异,“你怎认得我?”
那小厮口齿伶俐,回道:“郡主于小人有恩,小人不敢忘!”
宋青嫆甚是疑惑,那小厮继续说:“小人是八宝楼的跑堂,一回郡主与沈家郎君在八宝楼吃酒,小人不慎将汤水撒到郡主衣裙上,姚管事怒骂小人,险些要将小人赶出八宝楼,郡主仁慈未与小人计较。郡主大恩,小人不敢忘。”
他这般说青嫆倒有印象,似乎是去岁冬日的事了,遂浅笑,“原来是你。”
小厮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脸惊喜道:“郡主还记得小人。”
青嫆点点头。
那小厮不敢多有打扰,又冲青嫆磕了三个头方退下。
宋青嫆冲白蘋使了个眼色,白蘋出了院,将两名小厮唤住,从钱袋子里摸出一些碎银,一人分了一半。
白蘋道:“这是我们郡主打赏你们的。”
二人欲折身叩谢,白蘋拦住二人道:“我家郡主正与林郎君说话呢,你们也不必进去回话了。”
原先叩拜青嫆的小厮开口道:“敢问女官,这林家郎君与郡主可是表亲?”方才二人说话他也听了个大概。
白蘋本不欲与他们多舌,但想到林郎君如今入仕为官,以后定也要与同僚应酬往来。
八宝楼是京中达官贵人惯爱去的酒楼,若他们知道林郎君的身份,以后对他也不敢不恭敬,便道:“林郎君正是我们郡主的表兄。”
二人便肃然起敬,又冲白蘋作了一揖,方出了林家院子。
白蘋折身进了正厅,紧跟着林淼如便回来了。
只她先前助妇人生产不免沾染一身血腥味儿,怕冲撞了青嫆,回来便直奔浴房沐浴洗净才来见客。
姊妹二人略作寒暄,林正阳赶忙请二人入座。
宋青嫆不禁好奇问道:“表姊方才早产的妇人现下如何?”
林淼如松快地笑了笑,鬓边一绺半湿的头发别到了耳后,给她平添几分柔静,道:“万幸,母女二人平安。”
宋青嫆对这眉宇间总带着些冷漠疏离的表姊油然生出一丝敬佩之意,又好奇道:“表姊怎习得此道?”
林淼如对此并不避讳,回道:“家乡左邻有位大夫,从前在家时我便随他习了些医术。”
青嫆咂舌,眼中对林淼如的敬佩之意更甚。
此时抱月捧上来一坛酒,一一替三人斟了。
一股淡淡的梨花香气萦绕鼻尖,宋青嫆当即反应过来这是八宝楼最出名的梨花春。
宋青嫆打量席上菜肴,她惯常去八宝楼,知订这样一桌席面也要花费不少银子,遑论表兄还买了一坛梨花春。
林淼如捧酒盏,遥遥冲青嫆举杯道:“这一杯,该是我向郡主赔罪,初见那日我对郡主多有怠慢,还望郡主莫要放在心上。”
宋青嫆亦举着酒杯,道:“那日我也有所唐突,听闻表兄与表姊在京中,一时心切,未递帖子便寻了家中来,实是我失了礼数。再者,私下里表姊莫要再唤我郡主,唤青嫆便是。”
林淼如不禁与林正阳对视一眼。
林淼如十分爽快,当即改口唤了声青嫆。
林正阳话不多,只一直在旁含笑看着她们二人说话。
宋青嫆把他当作是与太子阿兄一般的兄长,不自觉亲近,道:“今日原是为表兄祝贺,表兄可有甚话要说?”
林正阳拇指轻轻发颤,等了两年,朝廷终于给他授了官职,喜悦的心情自不必说,可心中又有一丝遗憾。
正瞧青嫆与淼如直直望着自己,只等自己说话,林正阳眼眶泛红,道:“某定不负朝廷所托。”
宋青嫆重重点头,从他坚定而明亮的双眸中,她看到了他的决心,所以青嫆相信他一定能做到,“表兄,你定不会负朝廷所托。”
林正阳冲她浅浅一笑,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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