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纪姝颜跟十七岁的秦霜一样高,却比同岁的秦露高上一大截,所以她能穿的上秦霜的冬衣,却未必穿的了秦露的。
因为冬衣一般做的宽松,是为了方便人几件叠穿防寒的,却鲜少有人会将冬衣做长一截。
纪姝颜刚才开口欲要拒绝,除了觉得给对方添麻烦外,便有此方面的担忧。如今一看,倒成真了。
望着玲珑满脸遗憾,纪姝颜弯唇一笑、
“便是这衣服真的合身,明日也不能穿这个、”
玲珑一懵,奇怪,“为什么?”
“因为明日是秦家和曹家的相看,曹家是挑媳妇来的,所以主角自然是大姐姐秦露,若是我非要穿这一身妃色新衣,岂不是喧宾夺主?”
纪姝颜可还记得翠儿之前的再三叮嘱,那位如今已经成为将军夫人的老姑奶奶可不是什么善茬。纪姝颜对曹秦两家的联姻一事是否顺利并不关心,但心中清楚,明日自己绝对不能做出什么逾矩差错之事,破坏了两家的相看。
她将玲珑手里的新衣接过放到一旁,又在翠儿之前送来的那两件衣服上逡巡,最后拿起丁香紫那套,虽是穿过的旧衣,但翠儿说的没错,这件衣服很衬肤色。内里淡紫对襟窄袖襦,月白素色长裙曳地,外罩翻领紫色镶毛披袄,很是素净雅致。
纪姝颜换上了这件浆洗干净的半旧衣裳,大小正好合适,一扭头见玲珑还穿着刚才的新衣闷闷不乐不舍脱下,不由笑道。
“你明日可以穿这件。”
玲珑眼睛刷的一亮,噌地抬头望向纪姝颜,但只片刻,就又低下头去,噘嘴拽着衣袖违心道,“还是算了,明日是府上大娘子的相看。”
“便是府上娘子的相看,也没有不叫府里下人不穿新衣的道理,你这件衣裳是府里丫鬟的规制,可以穿。”
不似秦露送给纪姝颜衣服的绚烂明艳,玲珑念念不舍换下的新衣,是今冬秦府丫鬟的统一样式,绫袄外罩掐牙背心,分藕荷雪青,琥珀牙色两款,府中所有丫鬟都有,便是新的,也不出彩了。
玲珑见纪姝颜不似玩笑,喜上心头,笑着扑过去一把抱住她,脑袋埋进她的脖子里。
“呜呜,娘子真好!”
纪姝颜被她这小狗似地举动拱的脖间发痒,忍不住好笑后退。
这丫头,不过是有新衣穿了,便这般高兴。
*
翌日曹府登门,纪姝颜打扮的很是低调,除了身上穿了件半旧紫裙,只在头上插了把银梳。她去的很早,到了后不久秦霜也到了。秦霜人如其名,性格孤冷不喜说话,纪姝颜跟她点头致意后便也没再凑上去讨嫌,只是用余光偷偷瞄了眼这位主角。
秦霜今日也穿了一件紫裙,但是明显是新做的衣裙,里绢外罗,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精致的折枝花卉,花叶衬托花朵,每一朵都鲜妍异常,配上头上的一走一晃的金步摇,耳上新添的金耳珰,确有一股灼灼其华之感。
虽然都是紫裙,但是打扮素净的纪姝颜显然不能跟明艳盛装的秦霜相提并论,刚发觉自己和秦露撞色的纪姝颜胸腔中提起的心渐渐松弛下去。
过了会儿,冯氏和金氏扶着朱氏进来,然后是带着儿子的秦思娴,最后来的是秦露和纪姝漪,两人手挽着手,边说边笑进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姐妹。
秦露见纪姝颜今日没穿她送的衣服很是奇怪,纪姝颜跟她解释一番衣服不太合身,怕在今日宴席上出丑,所以只好让玲珑穿了新衣,并感谢她昨日的赠衣好意。
秦露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比纪姝颜矮,衣服应该也是短了,懊恼拍头,但见旁边伺候的玲珑果真穿了她送的新衣,倒也稍稍欣慰。
秦若芳是在半个时辰后到的,当时整个花厅里的人都等了许久,尤其是纪姝漪不知怎的,连跑了三趟茅厕,最后一趟回来时脚步都软了,恨不得爬回床上躺着。
幸好此时门外传来响动,秦若芳一家终于来了。
朱氏连忙带着众人迎上去,看见一个穿金戴银的小妇人在两个仆妇的搀扶下姗姗来迟。
朱氏一顿,视线在她微挺的肚子上停了下,笑着迎上去。
“可算把你给盼来了,都等好久了。”
“我也想早点来啊,可这不是身子不便嘛。”
朱氏亲自接过秦若芳的手搀扶。
“这是又怀了,”她看眼秦若芳的肚子,小声问,“几个月了?”
秦若芳只比秦思娴大三岁,从小就是被朱氏当女儿养的。在朱氏面前,她也没多见外,只红着脸道,“三个月了。”
朱氏蹙眉。
“我知道我这岁数不适合生孩子了,可是回来之前将军非得缠着我要,我有什么办法。”
秦若芳接连生了两个女儿,一直想要个儿子。
她这话说的露骨,旁边的金氏冯氏没什么,但初懂人事的秦霜秦露悄悄红了脸。
朱氏看着秦若芳一脸娇羞的模样,抿抿唇,到底没说话。
“将军在哪?我怎么好像没有看见.....”
她换了个话题,试探性地往外探了探脑袋。
两府中的儿女都大了,为了大防起见,朱氏今日安排了两桌,外院安排秦修秦立带着秦天翰,招待曹府男眷,内院则由她带着女儿、两个儿媳,以及一众孙辈女眷,宴请秦若芳和她的三个女儿。
刚才将人迎进府后,秦修便带着曹府男眷去外院落座了,隔着一道花墙,朱氏远远看过去,似乎没发现曹平身影。
“他没来。”
秦若芳懒洋洋地笑。
“没来?”
秦思娴瞪眼惊叫。明明说好了两家今日相看,她们家为此提前做了那么多准备,结果对方家主没来,什么意思?
“大呼小叫的还有没有规矩了!”
朱氏叱骂女儿一眼,但眉头也不悦地皱了起来。
将母女二人的官司尽收眼底,等到二人吵完,秦若芳才淡笑着解释。
“将军还没回来呢,他此次是要进京述职,有些事务要跟当地交接,所以要迟一步,我们是提前动身回来的。”
见朱氏脸色并未变好,秦若芳又笑吟吟道。
“嫂子不会因此生我气了吧!大老爷们,让他们喝酒划拳,领兵打仗还行,要让他们谈论小儿女的婚事,那就是糙汉子捏绣花针,闭眼瞎戳了。所以啊,我想着这事有他没他都一样,就没提前说了,毕竟这事儿还得咱们这些妇道人家做主,咱们既然挑着人家当家主母的担子,就得做好份内之事对吧!”
她边说边似不在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似乎要把自己刚才话中的当家主母落实了。
这话听在秦家人耳中却是不舒服,既然曹平还未回京,当初下拜帖的时候为何不说清楚,把他们全府人当猴儿一般耍?
可不舒服归不舒服,该有的礼数却不能缺。毕竟如她所说,她是曹府当家主母,在曹家内宅耕耘十年,如今腹中又揣了个孩子,若是诞下个男儿,将来地位便更加牢不可催。若秦家还想要跟曹家结亲,便不能得罪了她。
将心中憋屈压下,趁着府里其他人还未胡乱开口,朱氏目光在秦若芳肚子上打个转儿,眉眼一松,笑道。
“不说那些了,坐这么久的车累了吧,快进去歇歇,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得注意身子!”
这话合了秦若芳的心意,她顺坡下驴,笑道,“嫂嫂不说还很好,一提我倒真是有些饿呢。”
“饿就早些吃东西,饭食早就准备好了,你不是爱吃驴肉吗,府里新请了个厨子,烧驴肉锅子特别有一手,你回头尝尝?”
“是嘛,那我可得好好尝尝了。”
朱氏亲自扶着秦若芳走在前面,等到落座后,互赠礼物,有说有笑,倒像是一进门时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似的。
酒菜上桌,朱氏和秦若芳开始闲聊,金氏插嘴搭话,说的大多是些后宅管教妾室,惩治刁仆的法子以及养孩子的经验。冯氏不怎么说话,只有谈论到女儿秦霜时,才开口说上两句。
纪姝颜抱着弟弟在喂鱼肉粥,泽哥儿肚量小却贪食,奶嬷嬷经常喂多了,纪姝颜只给他喂了小半碗,然后哄着他吃些蔬菜,对于桌上的谈论不太在意。
突然,“砰”的一道巨响,震的内院花厅内的女眷俱是浑身一颤。
“秦二郎呢,他在哪?我跟他约好了要好好比划比划,怎么六年过去,他不仅没长进,还变成缩头乌龟,不敢出来见我啦?”
男子含混不清的话紧跟着响起,众人循声望去,隐隐约约看见花墙那端,一个墨绿衣袍的魁梧男子一手捏拳捶桌,一手扶桌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周边人见状赶紧上前搀扶。
“大郎君,你喝醉了,莫要胡话,来,赶紧坐下来喝口解酒茶缓缓。”
“就是,真是喝醉了,居然说找什么秦二郎?”
“四年前的事传的沸沸扬扬,即使人不在京中,难道还能没听说么?”
“要不是因为他四年前偷偷上了战场,又贪功领兵冒进,也不至于害的全军覆没,咱们郞主战死,就连他自己也丢了性命。”
“你说什么?”墨绿衣袍男子大怒,一把推搡开身边的人,指着最后说话那小厮怒斥,“秦二郎死了?”
小厮惊惧,吓白了脸,颤巍巍道。
“小小的是说,几几乎丢了性命。”
男子没再说话,小厮暗舒口气,却又止不住小声嘀咕。
“不过要是我,早就挥刀自刎了,害死了那么多人,哪儿还有脸继续苟延残喘活着啊!”
“屁话——”墨绿衣袍男子猛地抬头,似蛮牛一般疾步上前,抬脚就是一个猛踹,“就凭你也配跟秦家二郎相提并论?”
小厮如断线风筝一般飞出去,砸到旁边条案,上面摆放的花瓶摔下来,一声脆响。
墨绿衣袍男子显是喝多了酒,这一般动作下来,身子也跟着左右晃了两下,连忙后退两步,扶住一旁圈椅稳住身子。
“西苑,对,秦二郎住在西苑,去西苑一定能找到他!”
他喃喃自语,忽的一把拎起手下圈椅砸了出去,扭头抽出一旁宝刀,转身便大步往外走。
朱氏一直冷眼盯着花墙那边动静,脸色越来越黑,直到此时终于忍不住弹起来,在那边小厮面屁滚尿流跑进来报信之前便抬手喝令。
“快,都给我快去,一定要把曹威给我拦下来,不能让他去西苑!”
边吼边拔腿往外跑,显是也要赶过去。
一直将那边动静看在眼里的纪姝颜,听到“西苑”两个字时心中一动,将怀里的弟弟往旁边奶嬷嬷怀里一塞,悄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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