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从外面跑回来,愁得拉长着脸,“夫人,姑爷没有回来,他们说姑爷今天也没有去衙门。”
没有回来,也没有回衙门,那他是去了哪里?许知微根本无处下手,只觉得连掌心都在为之发抖。
婆婆只给了她三天时间,今天已经结束了,距离约定的时候也才剩下两天,短短的一瞬间,许知微仿佛要被无尽的绝望给笼罩吞噬。
但她清楚自己不能倒下,要是自己倒下了,就真的没有任何人能帮她了。
与大房死一般的寂静不同,二房的二爷倒是难得回来了一趟。
拎着新买的一只鹦鹉回来的池淌吹着口哨踏进屋里,眉眼张扬,“怎么了,是谁给你气受了。”
正在给脸上擦香膏的王嫣然白了他一眼儿,“还能是谁,还不是我们的那位好大嫂,自个儿不会管家还逞什么强,害得大家都陪她一起倒霉。”
“大嫂,她做什么了?”池淌仔细回想了一下,才从记忆里扒拉出这位大嫂是谁。
不怪他印象不深,主要是他平常不怎么着家,大嫂又一向不爱说话,每回瞧见他都低着头跟个透明人似的。
但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大嫂生得确实不错,就连那身材也是细腰盈盈一握不堪一折,虽未生养过,却比那些生养过的妇人还要丰腴,导致他每回瞧见大嫂的时候都忍不住多瞧几眼。
也难怪大哥当初宁长跪祠堂不起也要娶她,要早知道大嫂生得那么漂亮,他就应该自己娶了,自己也不会像大哥那么不解风情,留那么个美人夜夜独守空闺难掩寂寞。
王嫣然瞥见他一副心神荡漾的蠢样,气得伸手拧了他的腰间肉一把,“怎么,外面的小妖精满足不了你,连你大哥的女人都敢打主意了,要我猜猜,要是被你大哥发现了,指定得打断你的腿。”
被掐得生疼的池淌忙求饶起来,哎呦叫唤着,“夫人你可不能冤枉我啊,我刚才只是走神罢了,那可是我大嫂啊,我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把注意打到大嫂身上,我又不是那种无耻至极的禽兽。”
要是让大哥知道他对大嫂抱有这种龌龊的想法,他高低见不得第二日的太阳了。
要知道这个家里头,他最怕的就是大哥了,哪怕大哥一句话不说,他光是对上大哥的眼神都吓得直发悚。
池淌生怕她继续说下去被大哥听见了,连拉着她坐下转了话题,“你刚才说什么管家,可是出了什么事。”
王嫣然乜了他一眼,随后没好气的把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临到最后还加上一句,“要我说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贼喊捉贼,小门小户出来的恐怕是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钱,心生了贪念,要么就是偷拿着府里的钱补贴不争气的娘家,素日里瞧着她是个不争不抢的,谁知道这胆子可比我们都大得多。”
当初她嫁不了大伯,就想着嫁给他弟弟,和他当家人,日日瞧见他也不错。
大伯那么出色,当弟弟的怎么也得有半分相似,结果嫁过来后才发现除了他们长得有几分相似,性格和才能简直是南辕北辙,更暗恨自己怎么嫁了那么个东西。
但凡当年大伯娶的女人是刘静安苏婉儿那等才华家世皆出色的女子,她肯定不会那么嫉妒,偏生大伯最后娶的是许知微那么一个家世相貌才能皆平平的女人,她怎么甘心!
池淌听完后,不以为然的逗弄着笼里的鹦鹉,“管它那么多做什么,既然银子是她偷拿的,到时候让她吐出来不就好了。”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三房。
池今远听完妻子的抱怨后,并不对此发便任何意见,兴许和他木讷的性子有关。
“我说了那么多,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江令舒不满丈夫的沉默寡言,气恼得推了他一把,“你是不是又想着曲柳儿那个小妖精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说是,你今晚上就给我滚出去,以后都别想进我的院子。”
“你别胡闹了好不好。”池今远无奈的摇头,他院子里头也只有一个正妻一个通房,哪里像她说的那样贪花好色,简直是要污蔑人。
江令舒一听,顿时恼了,“我哪里胡闹了,别是你嫌我烦了,都对我不耐烦起来了!”
————
这个点本应该早早睡下的许知微正点着灯芯,把她认为有问题的采买处写到另一张空白的纸上。
而采办,举办宴会是最适合捞油水的地方。
但想要清楚对方在里面捞了多少,还得去各大供应商那边对账,而两天时间根本不够。
进来添浓茶的棠月困得直打哈欠,“夫人,就算这件事在急,你也得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要不然账还没查出来,你的身体先垮下来了该怎么办。”
“我知道,你困了的话就先去睡吧,我等下也去睡了。”嘴上说着要去睡的许知微却是迟迟没有动作。
一日找不出是谁偷挪的银子,她又哪里能睡得着。
棠梨知道夫人执拗的性子,便也没有在劝,只是用长簪把灯芯又挑亮了几分,好让夫人不用那么废眼。
人一旦忙起来后,连白天黑夜的界限都会模糊掉。
直到一束阳光慵懒的跃过十字海棠窗棱照进来,燃了一夜的蜡烛落了一地烛油,手指捏得笔杆泛白的许知微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啊。
而距离三天的时间,只剩下明天最后一天了。
抱着一大堆府上往年账册的明月推门走了进来,“夫人,这是你要的资料。”
“嗯,辛苦你了。”
“奴婢是为夫人干活,能有什么辛苦的。”
随口吃了几块糕点充饥的许知微把前些年的账册都看了一遍,惊恐的发现,不只是今年的账面上和实际支出上少了钱,连前两年都少了,只不过是少了几百两才没有追究,也就是不追究给了偷银子那人的底气,他这一次才会越发嚣张。
要是往年都差钱,池夫人不可能不知道,更不会在她说出账面上比实际支出多了一千两的时候还那么淡定。
每个院子的嚼用都差不多,要是想知道是谁偷拿,可以从他们的日常吃食和穿着中着手。
棠梨端着一盆冰装到冰桶里,“夫人,你在书房里也待了一天了,要不出来走走,也能转化下思路。”
棠梨觉得自从姑爷回来后,院子里的冰都再也没有缺过,就这一点她还是很满意的。
许知微认为她说的也对,与其一直在这里苦恼,不如出去走一下,说不定能有意外发现。
因为要查账,最近三日里池夫人免了她的请安。
夏日炎热,府里的荷花开得正好,也最适合散步静心。
两人刚来到荷池旁,便远远地见到两个丫鬟从另一边走过来。
“你瞧见二爷新买的那只鹦鹉了吗,可真漂亮。”
“当然瞧见了,要是我以后有钱了,我也得要养一只。”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那么一只鹦鹉有过贵啊。”
有时候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二爷是老夫人的小儿子,就算老夫人平日里在溺爱的补贴他,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太过补贴,二弟媳又是个泼辣的,不见得能把自己嫁妆给他挥霍。
那么二弟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
很快,三天期限到了,一连晴了好几日的天空却在今日下起了一场濛濛细雨,雨势不大,可吹在皮肤上的那一刻仍是能感觉到细微的冷意。
正堂中除了池家人,各大铺子的掌柜也来了,不知是来瞧的热闹还是前些日子没有对好账。
穿着米青色长裙的池夫人目光冰冷的扫过站在下首的许知微,细长眉蹙起,“许氏,三天期限已到,你可找出是谁挪用的钱,对方又是从何处挪的钱。”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许知微紧张得能听到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随后松开抿得发干的嘴唇,声线是一惯的温柔,“儿媳想,是谁挪用的账上的钱,母亲应该比儿媳更清楚。”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以为是我偷的钱不成。”池夫人锐利的眼眸一眯,透着警告。
掐着掌心的许知微深吸一口气,声线比起前面多了份执拗,“儿媳不敢,儿媳也还是那句话,母亲应该比儿媳更清楚是谁挪用的才对。”
等着瞧笑话的王嫣然皱起眉头,大声呵斥,“你这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冤枉我们偷的钱吧!”
江令舒一听,心底直发笑,大嫂这是找不出证据,开始破罐子破摔了吗。
“我没有。”许知微否认道,“一开始我也以为是自己猜错了,但是我发现中公不只是从今年开始就少钱,从前年就开始了,或许是在更早之前,那人一开始也很谨慎的只是从拿几十两银子试踩一下底线,但随着母亲的不追究,到了后面他的胃口变得越发的大,今年还没过半更是直接拿了一千两,至于那个人是谁,母亲应该最清楚不过。”
一开始她没有得到往年的账册时,也像只没头的苍蝇乱飞,却突然想到。
二弟的官职没有夫君高,俸禄也自然没有夫君高,但他整日里就像是个完全不差钱的主,难免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你有什么证据!”池夫人重重拍在桌面上,眼神中闪过一抹憎恶的慌乱。
“母亲不说,不是早就知道那人是二爷。”
提着新买的鹦鹉来瞧热闹的池淌脸色一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偷用中馈的钱,别是你在信口雌黄!”
“我要是没有证据,我今日就不会站在这里。”许知微取出自己写好的物件购买清单对比,目光又落在他手上提着的鸟笼上,“要是我没有猜错,二弟手上提着的这只鹦鹉,正好价值一千两。”
池夫人早在许知微说第一句话时,就让各大掌柜的出去了,显然是不想家丑外扬。
王嫣然瞪圆了眼珠子看着自己的夫君,又看向许知微,愤恨得直咬牙,“姓许的,是不是你偷了钱还想污蔑我夫君!”
“我没有说谎,要是你们不信,可以去找采买的那些人对峙。”许知微发现从她接过婆婆对牌的时候,她就踩入了陷阱里。
婆婆在赌她第一次管家,就算发现了账面上少的钱,也会为了面子跟讨好她,会选择用自己的嫁妆补上,根本没有想到她会选择撕开真相。
池淌被说得满脸通红,还是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大脸,扬起手就要朝她扇去,嘴上大义凛然,“大哥今日不在,我就代替我大哥好好的管教你一回,让你清楚,你一个外人休想污蔑我的清白。”
眼见着巴掌就要落在自己脸上的许知微瞳孔紧缩,双脚如灌了黑醋沉重得动不了。
她知道池家人因为她的家世偏低不喜欢她,却从未想过夫君的胞弟竟会因为一千两银子打她,就因为自己说出了他偷中公的钱。
就连她所谓的妯娌,婆婆更是在旁边冷眼相看!
王嫣然瞧见夫君扬起的手,本来是要去制止的,可瞧见要被打的那人是自个最讨厌的人,巴不得打得在厉害一点儿才好。
一个小门小户满身穷酸味的人也敢不要脸的奢想大伯,简直是癞//□□//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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