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宋澜像是陷入了回忆,眼中满是柔情。
“父皇还记得,当时看见你走路有异,父皇和你母后还询问过你,明明疼得眼圈都红了,就是死活不肯说,一个人装作无事发生等回到自己房里趴在被子上哭。父皇那时候就想啊,你母后温柔贤淑,怎么生了一个嘴巴这么硬的姑娘。”
宋澜侧首看着宋清晏,久病恹恹的双眼似乎在透过她在思念别人。
良久后,他开口说,
“一晃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父皇年少之时也是在一中兄长的庇护下玩闹,可世事难料,这江山社稷未曾想却落到了我头上。自登基以来,前有世家牵制,后有太后操控。这一路走来,何党覆灭,大权归落如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他低眸,对上宋清晏的视线说,
“你此番救驾有功,解了京城危机。父皇同一众阁臣商议,封你为护国公主今后协助太子辅政可好?父皇久病缠身,也该退居幕后了。”
看着同前世相似的场景,想起上一世的种种,宋清晏垂下眼帘紧紧抓着他的手。
“儿臣怎么当得了如此大任,且儿臣这些年在京中行事颇有争议,父皇此举恐引起百官惶恐,难以服众。”
宋清晏打量着宋澜地神色,见他不作声,猜想是都察院的弹劾起了作用,让她父皇也有所顾忌。
见状,她忙接着道,
“儿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人臣子,为人子女应为之,无需嘉奖。若说父皇想给儿臣赏赐,眼下儿臣的确有一事想求助于父皇。”
“何事?”
“儿臣年幼顽劣,父皇曾特许儿臣在一众世家女儿中亲自挑选了钟婉因为公主伴读,婉因自幼离开家进宫陪在儿臣身边,以至于多年来同家人聚少离多。儿臣不忍见她受钟侍郎连累,葬送一生,所以恳请父皇开恩,留婉因一条生路。”
帏幔后传来一阵闷咳声,宋清晏余光向上扫过,见父皇的身影跟着颤抖着。
她抿了抿唇,心口涌上一阵酸涩。
纱帐晃了晃,她听见宋澜问道,
“你的救驾之功,就只为了给钟家女换个恩情?”
宋清晏语气坚定,“儿臣也有罪过在身,插手锦衣卫查案,又私自将人送往大理寺,罔顾法纪自是要向父皇请罪。”
“你来之前,朕见过了严霄。”
宋清晏一怔,又听他道,
“严霄同朕讲,是他将人送往大理寺,倒是半分未提起你也参与其中。你同钟家女自幼一起长大,顾念旧友是情理之中。你想帮她,私下和朕商议便可,无需你拿救驾之功来做交易。”
闻言,宋清晏苦笑了下。
皇城中葬送了她一辈子,这座城繁华威严下的真面目她早已深谙。
“可是父皇,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儿臣想让婉因今后能过得体面,堂堂正正的做人,不必余生受困于父辈罪名,谨小慎微,东躲西藏。”
宋岚沉默良久,幽幽开口道:“我儿长大了,行事比起从前要思虑周全。既如此,那便依你的意吧。”
宋清晏松了口气,正欲叩首,又听他道,
“这些日子,朕时常梦见你母后,梦见我们一家人曾经如同平凡人家般与世无争的日子。”
宋澜叹了口气,久病略显浑浊的双眼望向窗外,留恋着逝去的岁月。
他志不在庙堂 ,可兜兜转转还是被推到了这个位置上。秉承皇兄遗志,半生苦心想救朝廷于水火,剔除世家蛀虫,挽大厦之将倾,却落得个久病缠身,与发妻阴阳两隔的下场。
“若无你母亲,父皇孤身一人坐不稳这江山,鸢鸢啊,爹爹当真是放心不下......”
宋清晏心如刀绞,垂下头沉默不语。
母后出身武将世家,乃家中独女,十六岁那年嫁给皇城中并不受重视的皇子宋澜。婚后夫妻和睦,在宋澜登基为帝后,将后宫大小事宜打理得当,她生性温厚待人不偏不倚,更是深谋远虑规劝外祖父上交兵权,勿因家中女儿为后趁势坐大。
年幼时,宋清晏枕着母后的臂弯不止一次听她讲起与父皇少时的故事。
她说,父皇是一众皇子中唯一一个不嫌征战苦累,不畏生死愿跟在外祖父身边虚心求教的。
她要嫁的人,无需多富贵荣华,只要心中有着她,不会在这物欲纵横的世间迷失,不会因岁月变迁年华逝去而改变心意那便够了。
可后来母后突然病重,撒手人寰。
得知消息的父皇眼眸猩红,屏退了所有人将自己关在母后殿中一天一夜,第二日出来时却明旨宣告母后因旧疾复发而亡。
母后出身将门,自幼身体康健,何来旧疾。
她临终前拉着宋清晏的手,眼中满是不舍,似乎千言万语在口,最终只断断续续地嘱咐宋清晏照顾好父皇和弟弟。
宋清晏拖着沉重的身体一只脚刚迈出房门时,便看见石阶下等候传唤的宋清昀。
许是等得久了,他神情显得有些冷冽低落。
重活一世,宋清晏每每看见宋清昀时很难将他再当做那个体弱多病的弟弟对待,甚至很多时候她总是会下意识地避开目光,不同他对视。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她的弟弟。
犹豫片刻后,宋清晏迈步上前轻柔地替宋承钧整理好衣领,僵硬地忽略他眼里闪过了片刻惊诧,开口道,
“等久了吧,虽是开春但早晚天凉,出门也应当多加件衣物了。”
宋清昀看向面前的人,不知不觉间,他早已高过阿姐半个头,褪去了年幼时的稚嫩与单薄。
可似乎,没有人在意他的成长。
就好像无论何时,在所有人眼中他一直都是那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孩童,是那个文韬武略差强人意永远比不过阿姐草包太子。
宋清昀隐在衣袖里的手蜷缩了下,询问道:“近来天冷,阿姐身上的伤未痊愈,还是在宫里多休息不宜奔波。”
闻言,宋清晏垂下眼睛,想来她去钟府的事自己这个弟弟已经知晓。
父皇经裕亲王谋逆一事近几日精神状态更差了些,白日里服了药后常常昏睡,太医院的人劝解说皇帝宵衣旰食,忧思过重应暂放国事调养生息。
宋清晏一时有些摸不清弟弟的态度,只好解释道:“婉因从小跟在我身边,回府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我实在不忍心看见她花一样的年纪受家里牵连断送一生。”
宋清昀扯了扯嘴角僵硬地笑着说:“我明白,阿姐向来是这样重情重义,在阿姐心里重要的人总是会不惜一切代价相帮。”
“只是,”宋清昀别开眼,不再同她对视,“阿姐想救钟姑娘,为何不同我说?父皇昏睡期间由我暂代朝中事宜,若知阿姐有此意,自会帮阿姐处理。”
宋清晏叹了口气,她这个弟弟当真是比想象中的难搞。
连她本人对霍凌和婉因之间的恩怨都是一知半解,更是没办法向她这个弟弟去解释。
且承钧自幼长在宫里,凭他的认知定然觉得只要让钟婉因保住性命便可,贬为贱籍亦或者是送去教坊司,他意识不到一个罪臣之后的头衔会让婉因今后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
无奈,她只能道:“当时得知锦衣卫抄家的消息便急着赶过去,是姐姐心急了。下次,若还有这样的事阿姐一定寻你,咱们姐弟一起商议。”
面对突如其来的示弱,宋清昀一时间有些无措。
顷刻间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漫上来,沉默了半晌后,他闷声道,“对不起阿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错话了,我是想......”
“好了,阿姐知道,”宋清晏笑了笑,望向宋承钧的眼眸中却透着一丝悲凉。
“自家姐弟,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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