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曾静手捧一束鲜花从护士值班室走出来,慢慢走到苏桓语身前,将花递过去,笑着低声说:“欢迎回来。”
苏桓语看着怼在脸前头的花,有百合、小雏菊、黄玫瑰、满天星……大的小的,红的绿的,满满当当一大簇。
馥郁的花香正穿透口罩的过滤层慢慢向苏桓语的肺腑弥漫。
几息之间,苏桓语的胸腔之内那颗几经波折的心脏就被这清甜的花香熏得绵软了许多。
苏桓语接过花,摇头失笑:“大半夜的,哪儿去买的这些。”
之前应付同事、院长,他都是弯弯眼作出笑模样便罢。
现在,却是实实在在的笑了,用带着笑意的语气说着轻松的话。
就好像住院部这些护士是他相交已久的故友似的。
苏桓语看着高挂在护士台上的横幅,又看了眼VIP房所在的方向,心生感慨。
分明才在住院部待了没多久,却比在神外时更让人有归属感。
可能,是因为那个人在的缘故吧。
“知道明早出结果,大家今天就提前准备好了。”曾静笑着说:“哪知刚半夜群里就发了消息。
我猜着你今晚肯定要过来看一眼,所以就让大家布置上了。”
曾静说着“看一眼”的时候,眼神往VIP区飘了飘。
“知道你心有所系,快去吧。”曾静说完,就朝护士们打手势,低声说:“大家的心意,苏主任都收到啦!快都收了吧,别影响明早换班!
收收收。”
说着,曾静就回护士台里,和小护士们一起收拾横幅、彩灯、气球。
苏桓语垂眸把笑意和心底的那丝暖意郑重收敛好,捧着花稳步朝VIP区走去。
明亮的月色水流一般穿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在VIP1号房间门口拢起了一汪清潭,照映着归来之人的满腹心事。
苏桓语停留在病房门口,想起了他第一次推开这扇房门时的情景。
那时候他满腔期待,带着因经年离别积压的些许怨怪与不甘,推开房门,走向他记忆里的人。
没想到,遇到了一个病入膏肓、完全陌生的小棠。
要说那时候他看到小棠的眼神时,汹涌而至的心疼里没有夹杂失落、遗憾是假的。
现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聊天相处,他们像是重新认识了一次。
但那仅限于通过聊天软件。
现实生活中,他们见面的次数仍少得可怜。
苏桓语此刻站在这汪如水的月色里,突然就生出了“近乡情怯”的感觉。
他捧着花在门口站了很久,久到长廊尽头往来换药的护士路过时都停下来,要看他一会儿。
苏桓语就这么静静站着,轻缓地呼出胸腔里那团憋闷已久的气。
他们差一点儿因为“意外”再次错过,这样的担忧与后怕,折磨得他这段时间夜夜不得安眠。
夜太深,这个时间敲门会扰了沉睡之人的梦。
可是,苏桓语实在是等不及。
他理了理衣领,直接推开了门。
听到开门的声音,站在床尾守夜的徐行立即站直身体,一双眼眸夜行孤狼似的扫了过去。
任谁推门看到这样一双眼,都会被吓上一大跳。
苏桓语却连呼吸都没乱,他朝徐行微微颔了颔下巴,当作打招呼。
徐行在看清苏桓语的瞬间,眼神里的警惕就潮水一般退了下去,慢慢化为暗夜一般的宁静。
他很快就收回锁定在苏桓语身上的目光,重新靠在床尾,静静地看向方疏棠。
苏桓语无声笑了一下。
一切还是有改变的。
最起码,小棠身边的人已经把他当作自己人了。
苏桓语放轻脚步,慢慢走向床尾。
随着深入,他逐渐看清了病房内部的模样。
方疏棠床铺四周的帘子都拉上了,透过帘子缝隙,能看到床头亮白色的应急光源。
季路正躺在病床旁的陪护椅上,而靠窗的陪护床上则空空如也,被子叠得比豆腐块还方正。
他看了一圈儿,没有看到徐进。
徐行注意到他的目光,主动摸出手机给苏桓语打字:“我哥出去办事了。”
苏桓语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往墙上一靠,和徐行肩并肩当守夜人。
两个人话都不多,并排靠在这一方小小的床尾也不尴尬。
不知是终于到了心安之地,还是这段时间太过心力交瘁。
在床尾站了没一会儿,苏桓语就沉沉进入了睡眠。
这一觉,他睡了很长时间。
再睁眼时,天色微亮,他不知何时竟平躺到了陪护床上。
与他并排挤躺在一起的,还有喝得醉醺醺人事不省的徐进。
苏桓语愣了一会儿,迟钝地神经才终于将呛人的酒精味道传递给大脑。
苏桓语下意识皱眉,腰腹发力想要坐起来。
这一发力,还没完全苏醒的身体神经才拖着虚浮脚步叩响大脑的门,并带来一个消息:
——腰部及腿部部分身体面积已失守。
苏桓语视线下移,看到徐进正把胳膊和腿搭在他身上。
素净的白大褂此刻陷在一个荧光粉色的怀抱里,挣扎不得。
这是把他当抱枕了。
苏桓语用了些力气,居然没有挣开。
反而还感受到徐进抱着他的力道更紧了,这力道,不像是抱着抱枕,倒像是抱着救命稻草。
苏桓语无奈,垂眸朝方疏棠的床尾看去,想求徐行出马相助。
哪知徐行正专注地看着病床,眼神半分都不舍得分给这边。
这时候,一道干净疏朗的嗓音响起:“小行,去把小进的手脚拿开。”
苏桓语抬眸,撞进了那双黑沉的眸子。
方疏棠已经醒了,床边的帘子也拉开了。
收到老大的指令,徐行三两步走到陪护床边,下了死手,才把徐进从苏桓语身上扒下来。
“你出了这次意外,他怕了。”方疏棠替助理解释完,又帮助理道歉:“抱歉啊。”
“没事儿。”苏桓语坐起身,活动了活动被压僵的腿,才慢慢下床,走向方疏棠。
半个月没见,他还是谨记着方疏棠的病症禁忌,克制的停留在距离床铺一米远的位置,没有再靠近。
“来这边坐吧。”方疏棠指了指床旁的陪护椅:“路哥出去买早饭了,一会儿回来。”
苏桓语心底涌起一股暖意,能距离方疏棠近一点儿,他当然不会抗拒。
苏桓语慢慢走过去,坐在VIP病房统一配置的蓝色皮质陪护椅上。
随着他坐定,椅子的钢制结构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苏桓语没敢再动,挺直腰身尽量平视着方疏棠,开口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问出口后,两人同时愣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
这句话,是苏桓语每天起床之后发给方疏棠的第一句话。
两个人的聊天记录里,规律有序的呈列着这些关切。
如今这样面对面问出口,气氛瞬间有些微妙,苏桓语耳朵根都红了。
“挺好的。”方疏棠依旧认真感受了一番,才答:“伤处骨头还是有点儿疼。”
“骨头愈合需要时间。”对此,苏桓语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过两天停了液体,回家里养着吧。”
这已经是苏桓语第二次在方疏棠面前提回家修养的事儿了。
第一次的时候,方疏棠觉得突然,也觉得唐突。
这次,他却没有那么抗拒了。
他听了太多他们之间的故事,这些故事让他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很近,无需客套。
再者,如果这真是苏桓语所期待的事,他也不忍心拒绝。
再三思考之后,方疏棠点了点头,说:“好,那叨扰苏医生了。”
“不会。”苏桓语暗暗松了口气,笑着说:“这样,我也能打着照顾你的幌子,多回家转转了。”
苏桓语的这个理由,让方疏棠心底本就不多的抗拒之感又消退了不少。
比起成为别人的拖累,高尽责人格患者更愿意成为别人的倚仗。
哪怕是成为别人的“理由”也好。
“你,一直都这么忙吗?”方疏棠问。
他对医疗从业者的了解之前仅限于季路。
季路有课题的时候也忙,没日没夜的。
但课题忙完,就有不短的个人假期。
季路会利用假期陪方疏棠进组,或者安排时间回国。
似乎,远没有到这种连回家也需要正当理由的地步。
“也没有。”苏桓语坦坦荡荡的说:“之前我一个人,回家也无聊,还不如在医院待着。”
他说得也是实情。
国内医疗从业者虽然工作压力大,也不是完全没有假期。
虽然放假模式与正常上班族不一样,但正常医师一般都能实现上二休一。
苏桓语也有假期,但他很少回家。
一是因为无聊,二是因为害怕。
害怕彻底放下工作之后,心底那些压抑着的回忆会疯狂席卷他的思绪。
那种滋味比连轴加班难以忍受得多。
“那,如果要照顾我,会影响你工作吗?”方疏棠又问。
毕竟家里不比医院,再如何近都有一段距离的。
“不会。”苏桓语耸了耸肩:“实不相瞒,医院安排给我的近期工作任务就是照顾好你。我若是不好好照顾你,才是失职。”
正是如此,方疏棠才觉得不好意思:“其实,有路哥在就可以了。”
说完,又察觉出话里的意思不对,忙补充:“我是说,你完全可以去忙自己的本职工作,不用为了我……”
感谢阅读,感谢支持。
忍不住靠近,又害怕太过冒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5章 一夜好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