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疏棠搭在剧本上的手抖了一下，转眸去看季路。
寒潭似的双眸动了一下，很快又重归静寂。
“别担心。”季路看着他的眼睛说：“他想治好你。”
季路没有说苏桓语拿到病案是主动还是被动，也没有说他看完病例之后的反应如何。
只说他想治好方疏棠。
这是更深层次里苏桓语的主观意愿。
他想治好他，是发自本心的，与任何人无关。
方疏棠不必为此感到难堪或者惶恐，他没有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所以……”季路慢慢问：“你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试试么？”
现在，提要求的人、等待被选择的人从他变成了苏桓语。
他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好。
这就是与心理医生说话的好处，永远不用担心失误，不用诚惶诚恐。
因为他们会用无形又妥帖的方式接着你，守护着你，让你可以尝试迈步，无所畏惧的往前走。
方疏棠几乎就要点头了，可高尽责人格依然顽固挺立着，他犹豫了一下，问：“会影响他的工作么？”
这十五年来，他每一次发病，都会或多或少影响季路。
虽然季路总是云淡风轻笑着，不把那些因他而搅扰的事情放在心上。
方疏棠却不能理直气壮的装作看不见。
正是这些无能为力的自责，让他越来越迫切想要彻底治愈自己。
医生最怕的不是病情凶险，而是患者失去求生意念。
现在他们的患者求生意念这么强烈，他们又怎能轻言放弃呢。
季路唇角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为那张过分消瘦的面庞添上了一抹暖色。
他想说：“治好你，就是我们此生最重要的工作。”
但这句话分量太重，会给方疏棠造成负担。
所以，这句话临出口之前，被主人强行嚼了两口，变成了：“治好你，他的履历就能镀一层闪瞎人眼的金，事业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的。”
方疏棠不愿成为别人的负担，但不介意成为别人事业的助力。
他松了口气，说：“那就好。”
一件大事刚落定，季路再次将话题带上高速：“这段时间在国内感觉怎么样？以后要不要回国发展？”
这次，方疏棠还没开口，坐在床尾陪护椅里的徐进先开了口。
有气无力的吐槽道：“不怎么样！
棠哥出了机场就上高速，还没下高速就被人撞断了一身骨头。
一直在医院躺着，连国内的树都没有多看一眼！
现在颁奖典礼也去不成，还找不到能替老大领奖的人，没人脉太难混了！”
徐进捧着手机，满脸的生无可恋。
可见其工作推进之艰难。
季路笑眯眯的给徐进推荐帮手：“人脉的事儿找苏医生。”
说完，转眸看着方疏棠：“等你出院了，我带你四处走走，我相信你会喜欢这里的。”
“路哥。”方疏棠看着季路，一双眸子又黑又沉，看不出半分情绪：“你想回来，是么？”
“是啊。”季路坦坦荡荡的点头：“你不知道在国内睡觉有多香。”
“这还真知道！”徐进边在手机上敲字，边说：“老大每天能睡好几觉呢！”
随着徐进按下信息发送键，装在苏桓语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正坐在烧烤摊前等武聪的苏桓语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到徐进的消息：“苏医生！听路哥说你在娱乐圈有人脉！求引荐！”
苏桓语摇头笑了一下。
季路这是去病房了，去就去了，怎么还把他卖了呢。
所谓的娱乐圈人脉，他有且只有一个——苗昂。
只是，工作之后，大家都忙，几乎不联系。
苗昂更是极少有机会回来，只要一回来，武聪必定会咋呼着叫上大家一起吃饭。
除了少有的几次聚会吃饭，他从来不主动联系苗昂。
当然，更不习惯不经本人同意就把其联系方式给别人。
就算那人是小棠的助理也不行。
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苏桓语在聊天页面回复：“抱歉，我人脉断了。”
徐进：！！！
徐进：断了不怕！我给咱续上！
徐进：苏医生！苏哥！这次真是十万火急！求帮助！！！
苏桓语犹豫了一下，还是敲字多问了一句：“你们缺女主角？”
求助的毕竟是小棠助理，事关小棠的事业，若是真需要他的帮助，他也不是不能帮忙联系一下苗昂。
听武聪说，苗昂混得不错，现在也是国内一线女演员了。
苏桓语常年在手术台上杵着，没机会关注那些。
现在一抬头，果然看到不远处的楼宇大屏上，循环播动展示着苗昂代言的广告。
精致妆容、百万灯光加上高超摄影水准，屏幕里的老同学的脸比私下见面时不知精致了多少倍。
若不是屏幕右下角打着“苗昂”两个字，苏桓语一时还真认不出来。
他看着屏幕皱眉摇头，身边的塑料凳子“哐啷”一声，突然落下个人。
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水气息穿透小摊儿浓郁的孜然味儿，触动了苏桓语的嗅觉。
戴着黑色口罩墨镜，全身裹在黑色薄款风衣里的人“啧啧”了两声，语气里带着浓烈欣喜：“诶呦！不容易啊，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小语看着我的照片发呆！”
说着，就摘下了兜帽和墨镜，一双桃花眼盛满了笑意：“看屏幕多没意思，来，看真人。
好好看，想看多久就看多久，不收费！”
苏桓语愣了一下，看着眼前打扮低调但丽质难掩的老同学，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能回来么？”苗昂笑着说：“这次回来领奖能待好几天呢！”
苏桓语下意识问：“平尧电影节？”
“不容易啊！”苗昂双眼漾着星光，眼不错睫的看着苏桓语，开玩笑：“我们苏医生什么时候关注起电影节来了？
是终于决定进军演艺圈了么？”
说着，就伸手去挑苏桓语的下巴：“虽然舍不得你这张脸被那么多人看到，但只要你想，我愿意用所有资源支持你！”
苏桓语往后避了一下，躲开苗昂纤长的手指，冷着脸说：“不必了。”
“切，还是这么无趣。”苗昂从容的收回手，双手撑着下巴看远处高楼上的广告。
边看边评价：“后期P得太狠，都不像我了。还是我原本的样子好看，是吧？”
说着，就直勾勾的看向苏桓语。
一双标致的桃花眼里敛着潋滟春色，遍野山花似的绚烂夺目。
都说，演员的眼睛会说话。
经过十几年的片场磨砺，苗昂这双眼睛能诉尽人世间最隐秘的心绪，引无数人沉沦。
然而，苏桓语只看了她一眼，便淡淡的移开了眼神，就像看了一眼小摊老板手中的烤串似的，没有半分波澜。
苏桓语的反应让苗昂充满了挫败感。
她佯装释然的低叹：“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
“什么样？”穿着黑T、牛仔裤的武聪跑的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苗昂身边的凳子上，压得塑料椅子“吱呀”作响，他笑着问：“说我呢还是说老苏呢？”
“你迟到了。”苗昂上扬的眼角耷拉下来，没计划回答武聪的问题：“这顿饭你请。”
“没问题啊！”武聪哈哈笑了两声，盯着苗昂由衷赞叹：“小苗儿，几年不见，你更漂亮了。比电视上可好看太多了！”
“是吧，好多人都这么说。”苗昂自小就喜欢被人夸“漂亮”，这会儿被武聪一夸，眼角又扬了起来：“距离下次进组还有段日子，不用禁食，今晚能陪你们好好喝两杯。”
“那太好了！”说着，武聪就冲老板喊：“来份烤鱼！”
苗昂这职业看着光鲜，其实有很多隐形限制。
比如说这十几年来，她很少能与老友们相聚，就算碰面，大多数时候也不能吃饭、喝酒。拼命维持着这副风一吹就倒，但镜头喜欢的身板。
苗昂好不容易能吃顿饭，武聪便放开了点，几乎把整个菜单点了一遍。
好在烧烤慢，边吃边等，桌上不至于放不下。
自武聪来了，就逮着苗昂问个没完，根本没有苏桓语插嘴的机会。
他干脆默默给老同学递串儿、倒酒，像个御用服务生似的。
苗昂又撇清了一段绯闻之后，赶紧把话题往苏桓语那儿递：“小语，听聪子说这局是你组的，是有什么事儿么？”
提到组局，武聪又发散思维，把前几天发生的医闹事件添油加醋说给苗昂，然后总结：“那会儿就说抽空聚聚来着。
这不今天老苏约我出来，正好你回来了，就想着一块儿聚一下呗。”
苗昂秀气的眉头浅浅皱了一下，看着苏桓语问：“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武聪替苏桓语回答了，又端着半杯冰镇扎啤点评：“要我说，你俩这职业都不咋地。
小苗儿这一天天点灯熬油似的，不能正常吃饭、睡觉，瘦成啥模样儿都，长此以往，身体肯定得垮。
还有老苏，上了手术台就没日没夜的熬，连个私人时间都没有。你说说，咱俩这还是在一个城市，一年里能碰面的机会都有限。
最关键的是，你这活儿还危险。
这次好在有惊无险，不然就算身体没被手术台熬垮，也防不准哪天来个头脑不清醒的再拿刀往你身上比划，被迫‘英年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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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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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老友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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