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方疏棠胸前的纱布已经有血渗了出来,鲜红的一片,看着就让人心惊。
“我要帮你换药了。”季路说着,用手肘碰了碰大灯开关,亮白的灯光将纱布上的鲜红照得愈发刺目。
看到灯亮,守在床尾的徐进忙隔着帘子问:“老大怎么样?”
“没事。”季路季路从医疗盘里取出剪刀,手脚利落的剪开纱布,语气故作轻松:“换个药,放心吧!”
与轻松语气截然不同的,是季路的脸色。
纱布下面,敷料已经被血液浸透了。
这种情况,季路判断,缝线已经崩开了。
术后已经过了十余天,按理来说就算崩线,也不该有这么大的出血量。
季路用镊子移开敷料,只见原本白玉一样的胸膛上,竖亘着一道狰狞的伤口。
伤口缝合的很整齐,所以一眼就能看到伤处崩裂的缝线有七八处。
他又看了眼心电监护,血压没有降得太厉害,心跳也逐渐趋于平缓。
这意味着没有更深层次的伤裂,出血也在可控范围,不会危及病人性命。
季路松了口气,他从医疗盘里取了带强止血功能的敷料。
然后说:“我要压一会儿伤口,可能会很疼。你忍忍。”
说完,就用力压了上去。
伤处本就疼,现在被人一压,更是疼得让人头皮发麻。
方疏棠没忍住,从牙关里漏出一丝痛吟。
他知道用力按压才能止血,但这段时间,有苏桓语带头,所有医护对他都小心再小心,就算换药也是轻手轻脚,尽量不碰触他。所以,他没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被季路这一压给压得差点儿晕过去。
站在窗边的徐行脸色一白,下意识往床边走了几步。
直到手指碰到围帘,才终于被残存的理智给强压下去。
他一回头,就看到了同样忧心忡忡的徐进。
住院这么久,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方疏棠这么痛苦。
徐进捧着手机,屏幕上是与苏桓语的通讯界面。
只要帘子里的人开口,不论是棠哥还是路哥,他都能立即给苏桓语拨通电话。
虽然棠哥不让找苏医生,但不知为何,他就是信任那位听起来童年脾气很坏的苏医生。
仿佛只要苏医生在,他们棠哥就有了依靠似的。
他没有觉得这个想法荒诞。
甚至忘了在此之前,他们最信任的医生一直是季路。
不过这会儿徐进满脑子都挂在一帘之隔的方疏棠身上,没功夫细想为何与季路相伴十几年的交情,竟比不过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人。
可惜那短暂又压抑的一声闷哼之后,帘子里面再没了任何声响。
徐进死盯着帘子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错过什么紧要的时刻。
嘴里还念叨着:“路哥,你动作轻点儿啊。”
帘子外的人着急,帘子里的人也并不好过。
一声之后,方疏棠咬紧了牙关,再不吭声。
季路也是,小心控制着手下的力度,力道要足够止血,还不能伤到新接好的骨头。
一小会儿工夫,就出了一身汗。
额头的汗珠慢慢汇聚,沿着脸颊流落,挂在下巴尖上,颤颤巍巍的要落不落。
下巴挂汗珠的感觉很恼人,季路却无暇处理。
他在心底估摸着时间,压了有差不多五分钟时,他才逐渐放轻力道,最后彻底拿开手掌。
季路先是隔着敷料观察了一会儿,没有发现出血,这才拿着镊子慢慢移开敷料。
伤口的血止住了。
季路重新拆了一块敷料放在伤处,然后用纱布把伤处重新裹了一遍。
短短五分钟,方疏棠几乎用尽了力气。
季路为了尽快止血包扎,后面的动作极快,根本没空每动作一下都要和方疏棠报备。
由奢入简难。
被苏桓语小心守护了这么多天的方疏棠,刚才闭着眼睛,忍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疼痛、抗拒,每一秒都被拉到无限长。
到后来,伤处已经疼麻了,他没等季路包完,就昏睡了过去。
季路包完伤口,帮他盖好衣服和被子。没敢再把床摇下去,就先任方疏棠这么躺着,想着等伤口好一些再移动保险。
他端着用过的治疗盘挑帘出去,递给满脸焦急关切之色的徐进,压低声音说:“去换个新的。”
徐进接过治疗盘,脚下却没有动,仍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季路。
“睡了。”季路看了眼帘子,这才有功夫擦了把满头满脸的汗,说:“我守着,你去吧。多要几包敷料。”
徐进拿着治疗盘出去了,徐行也垂着头走到床尾老位置站着,一副犯了大错想要悔过的模样。
季路没精力再去开导徐行,他走到窗边站着,摸了摸口袋,想点一支烟,又忍住了。
这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医院附近居民楼里灯光都熄了,只留下一栋栋高大的建筑沉默矗立着。
无情见证着人间的聚散离合,苦乐悲欢。
今晚又一番有惊无险,不知是他们足够幸运,还是上天难得怜悯。
季路看着视野边缘一角明亮的门诊楼,浅浅勾了下唇角。
无论如何,他们现在身在国内,且两个小的也算是重新见了面。
无论病情多凶险,他们都少了许多遗憾。
季路斜靠在窗边的墙上,整个人终于松懈下来。
徐进去护士台换新的治疗盘,从曾静口中得知了苏桓语要回神外的消息。
他给曾静使眼色,把人带到电梯间。
电梯间远离病房,这会儿又没人,正适合说话。
“我一会儿还得换液。”曾静看着徐进坐在联排椅子上,摆开了长谈的架势,忙走近两步提醒道。
闻言,徐进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端着医疗盘站起来,直切主题:“苏医生为什么突然回去了?”
自从在病房里听了几句有的没的,徐进心里就小猫挠线团似的,乱得厉害。
他已经脑补了好几出大戏,都与老大和苏医生的突然决裂有关。
所以他才把曾静叫来这个没人的地儿,想着打听到原因之后,想办法再去把苏医生请回来。
在徐进眼中,没有什么矛盾是不能化解的,反正他从来不要脸,只要不是老大实在抗拒,他怎么都能把苏医生请回来。
“他们科室的白主任家里有急事请假了。”曾静公事公办的答:“苏主任回去忙几天。”
徐进:“……。”
是他想多了。
难怪听他提到换主治医生的事情时,季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曾静见徐进愣着不说话,太腕看了眼时间,距离给7房病人换液的时间已经很近了。
她不得不开口打断徐进愣神:“您还有其他问题么?”
“没,没有了。”徐进忙笑着说:“那,这几天就辛苦您了。”
“不必客气。”曾静笑了一下,主动道:“苏主任没移交病人,想必他另有安排。
当然,如果有需要,您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好的好的。”徐进朝曾静弯了弯腰,真诚道:“多谢,不多打扰,我送您回去。”
事实是徐进要回VIP病区,会路过护士站。俩人不过是相伴走一小段路,经他这么一说,就好像是要专程送曾静一趟似的。
真是助理的嘴,哄人的鬼。
曾静不把这些话术放在心上,她心里装的病人太多,其他无关紧要的事都当耳旁风。
路过护士站时,曾静直接进了配药室,徐进也不多叨扰,端着换好的不锈钢盘子溜达去了VIP区。
回到病房门前,他没推门进去,而是转了个头,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去了。
既然知道了原因,那他得给苏医生打个电话。
徐进把治疗盘放在窗台上,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拨通了苏桓语的电话。
电话拨通了,但系统电子女声提示着:“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徐进也不着急,等了三分钟,又打了过去。
电话仍是“通话中”提示。
这次他等了五分钟,终于接通了。
“怎么了?”电话里那头的人问。
声音干哑,情绪紧张。
“没事。”徐进忙说:“知道了您回科室的事儿,问问您那边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
这就是徐进做人聪明的地方,无论对方有没有需要,也不管自己能不能真正帮到对方,遇事先主动问上一句再说。
苏桓语超载运行的大脑自动屏蔽了所有客套,捡自己关心的问:“小棠还好吗?”
“还……”徐进想了想,决定隐瞒刚才发生的事:“挺好的。”
在医院,他能帮苏桓语的有限,好像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不给对方添堵。
反正有季路在,老大应该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他在“劳烦苏桓语专程过来折腾一趟”和“乖乖听老大的话不去麻烦苏医生”之间选择了后者。
“对了苏医生,路哥今天和老大讲你们以前的事儿了。”徐进主动向苏桓语汇报目前的治疗进度:“老大他居然没事儿。”
苏桓语握着手机的手掌一紧,手机壳陷在手掌里,勒出一道白色印记。
呼吸却慢慢松了下来。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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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旁敲侧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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