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他的真心

白宅,卧房。

白雪霁靠在软榻上,手臂和颈侧的伤处已被泽兰仔细清理上药包扎好,后颈的淤青也敷上了清凉的药膏。

钱七郎坐在一旁,亲自用小银匙喂她喝着温补的汤药。

白雪霁边喝药嘴巴边怨气十足,“你就该伺候着我的。这事,全都怪你。”

钱七郎挑眉。

白雪霁龇牙咧嘴,“谁让你长得这么招蜂引蝶的?害我被疯婆子惦记!那姓徐的,从去年郡主赏花宴就盯上了。我原先还觉得奇怪呢,要不是花……”

她停顿了一下,好险,差点把花孔雀卖了。

“反正,徐心兰喜欢你这事,你肯定也是知道,也不知道让我留心点。”

白雪霁哼了一声,举起伤处对着钱七郎晃悠,眼神控诉。

“是,是,是。此时是我不妥,让白大东家受委屈了,往后我便好生伺候你,成吗?”他低声哄着,语气是外人绝难想象的纵容。

白雪霁这才哼哼唧唧地勉强放过他,又嘟囔道:“我饿了。要吃城东李记的刚出笼的蟹黄包子,还要丰乐楼新熬的桂花甜酿,现在就找人去买!”

钱七郎低笑出声,“已经让人去买了,还有州桥的曹家脯鸡、城西旋煎和糍团。”

“这还差不多……”虽她嘴上依旧不饶人,但身体还是诚实地靠向他。

钱七郎任由她靠着,一手稳稳地托着她受伤的手臂,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只炸毛的猫儿。

“不过,你昨夜为何会突然独自出门?而且,据花解语的人勘察,事发地点是在薛桧之新宅子附近。”

白雪霁咽下汤药,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泽兰喘气的叫唤,“薛,薛相公,你等等……”

话音未落,房门已被猛地推开!

薛桧之站在门口,冠发略乱,呼吸急促,深紫色的官袍衣襟微敞,显然是疾步赶来连仪容都顾不上了。

那双漂亮的眼眸急切地扫过室内,当看到靠在软榻上、手臂裹着纱布的白雪霁时,脸色更白了几分。

钱七郎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顿,平静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半个时辰前,薛府。

太师王郢,正在与女婿商议近期朝中要务。薛桧之正襟危坐,听着岳父的分析,适时颔首回应。

表面看去,是翁婿同心,其乐融融。

突然,薛砚出现在门口,疾步趋近薛桧之身边,俯身低语了几句。

正在执笔写字的薛桧之,手腕猛地一僵,狼毫笔尖一大团浓墨滴落在雪浪笺上,晕开一大片乌糟。

平日惯有的温润且从容的面庞上,第一次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慌乱。虽然薛桧之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心神,但那转瞬即逝的剧烈失态,还是被坐在下首的王韫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端着茶壶的手定在半空。

成婚以来,夫君对自己向来温存有礼,却总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疏离。可此刻,那层惯有的假面,第一次清晰地碎裂开来。

他眼中那份前所未有的慌乱……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了谁?

薛桧之站起身,对着王郢拱手,“岳丈大人,收到了朝中密报,有万分紧急之事需即刻处理,恕小婿先行告退。”

王郢点头,表示理解。

薛桧之随即转向王韫,“府中之人就辛苦夫人了。”

王韫嘴唇微抿,最终还是没有多问。只待丈夫离开后,幽幽低语了一句:“还是第一次见能让他立地失仪至此的事……”

****

望着突然出现的薛桧之,白雪霁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

薛桧之仿佛没有听见,几步抢到榻前,半跪下来,目光紧紧锁在白雪霁手臂的纱布和颈侧的血痕上,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伤得如何?重不重?大夫看过了吗?”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她的伤处,又怕弄疼她,手指停在半空微微发抖。

白雪霁被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慌乱击中,心中一软。她知道他幼年的经历,知道他习惯了隐忍克制,此刻的失态,是关心则乱到了极致。

她立刻收起对着钱七郎时的那点小任性,眼神温柔下来,声音也放得又轻又软:“桧之?我没事,真的,都是些皮外伤,看着吓人罢了……”

“皮外伤!”薛桧之的声音陡然拔高,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他猛地转头看向一旁静坐的钱七郎,眼神冰冷,“钱东家!这就是你所谓的万全?让她在你临州城的地界上,在你眼皮子底下伤成这样!你连护她周全都做不到吗?”

言谈中充满了戾气,再无半分平日的温雅。

钱七郎眉头微皱,放下药碗,声音也沉了几分,“事发突然,不过确实也是我疏忽了。”

白雪霁看着剑拨弩在的两人,连忙插嘴道,“也不怪他,我昨夜是独自行动,而且也没想到打手们会埋伏在你家附近。”

薛桧之身体明显一僵:“薛府门口?你去那里做什么?”

白雪霁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带着点赧然:“我,我这不想去看看你嘛……我知道你不想我去……可我就是有点儿好奇……”

薛桧之瞬间愣住了,脑子一片空白。

那双总是蕴藏着深沉心思的漂亮眼眸里,此刻掀起了惊涛骇浪——难以置信、狂喜、痛楚、挣扎、压抑……

他死死地盯着白雪霁那坦然而带着一点点委屈的眼神,看着她苍白的脸,再回想到前夜那冰冷洞房中的荒芜……一股巨大的、几乎将他吞噬的情愫汹涌而来,让他难受得无法呼吸。

他垂在身侧的手猛地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身体甚至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钱七郎站在一旁,将薛桧之这几乎失控的反应尽收眼底,眼神微暗,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澎湃的情感压制下去。

良久,薛桧之才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长长地、压抑地吐出一口气。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汹涌的情绪已被强行压回深渊,只余下一片幽暗,以及一种无人可见的执着。

他松开紧握的拳头,用一种极轻、极低的声音,说道:“我会再让你看见的。”

那语气轻得像叹息,可那决心却重如千钧。

“嗯?桧之,你说什么?”白雪霁疑惑地微微歪头。

她没听清他那低不可闻的誓言。

薛桧之没有再重复。他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白雪霁,眼神温柔得能溺毙人,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坚定。

他再次伸出手,将她轻轻地、却无比珍重地重新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不同于与刚才的急切慌乱,也不同于那夜水榭告别时的绝望。而是温柔又绵长。

白雪霁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的,只是任他拥着,同时又用警告的眼神瞥向欲来打断两人的钱七郎。

“桧之,我没事了。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的。”

白雪霁闭上眼,感受着这份熟悉的、如同亲人般的温暖和珍视。她想,无论岁月如何流转,身份如何变迁,桧之待她,始终相同。

真好。

****

时光荏苒,夏翊将军沉冤昭雪带来的震动渐渐平息,临州城又恢复了表面的繁华。

建元十一年,春三月,草长莺飞。

白宅庭院的杏花也开了,浅浅的粉白点缀在枝头。陈婶端着一碗刚煨好的党参鸡汤,絮絮叨叨地走进白雪霁的卧房:“哎呦我的小祖宗,伤才刚好,可别又吹了风!快,趁热喝了补补元气。你说那徐心兰,真是造孽啊!好在钱郎君及时赶到……”她一边把汤放在小几上,一边还在后怕。

白雪霁正歪在窗边的软榻上看书,颈侧的伤痕已几乎不可见。她闻言放下书,懒洋洋地蹭过去:“婆婆~~已经没事了。你瞧,皮外伤都好利索了。”

她故意把胳膊伸给陈婶看,“就是痒痒的。”

“痒也不能挠!”陈婶板着脸,“姑娘家家的,留疤了怎么好?再说……”她声音忽然压低,脸上却笑开了花,“钱老东家今天亲自登门了,就在前厅坐着呢,带了老厚的礼!”

“啊?”白雪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陈婶的意思,脸腾地红了。钱七郎这几日几乎天天过来“探病”,赖着不走,但今天竟然是钱昌老爷子也亲自来了?

她捯拾一下,连连跟着陈婶走去前院。

正厅里,钱昌老爷子精神矍铄,满面红光,一派富家翁的和蔼。

他带来的礼物直接占据了大半个前厅——雕工精细的檀木箱笼成堆,用大红绸子系着,那架势不像纳采问名,倒像是要把聘礼直接拍这儿。

钱七郎一副少见的乖巧模样,含笑不语地站在老爷子身后。

看向被陈婶半推半搡过来、脸蛋红扑扑的白雪霁,笑得见牙不见眼,“白丫头来啦?好!甚好!陈老嫂子,老头子我今天厚颜登门,是为我那不成器的孙儿忱哥儿,向府上求娶宜宁乡君白雪霁!两个孩子历经磨难,情投意合,老夫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还望丫头能点头,也望老嫂子能成全。”

陈婶激动不已,“好,好呀。棠丫头能找到七郎这样的好归宿,老婆子我……我总算对得起夏将军在天之灵了。”

她转头抹着泪对白雪霁道:“丫头,你的嫁妆,老婆子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给你置办得风风光光!”

钱昌大手一挥,豪气干云:“老嫂子放心!八字我看过,天作之合!婚期我看也别拖了,明年开春太迟!就定在今年八月八,大顺,吉日!至于这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咱们今日就一并定下!这儿只是些许薄礼,怕太过显眼,若你们点头,这几日我陆续找人扛过来。”

****

白雪霁被这一串连珠炮砸得晕乎乎的,脸颊像熟透了的桃子,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钱昌见状,有些担心,“丫头,怎么了。”接着又故作叹气,“我也知道我家这浑小子风声不太好,但是你放心,都是传闻。日后他敢做什么坏事,我第一个打死他!”

说着,举起拐杖就要作势敲向钱七郎。

“哎哎哎,别打……”白雪霁脸颊飞红,嗔怪地看了一眼钱七郎。

钱七郎接收到她的目光,眼中笑意更深,上前一步,对着陈婶和钱昌深深一揖:“孙儿全凭祖父和婶婆做主。相信雪儿之心也与我相同。”

白雪霁咬了咬下唇,也微微点了点头。

陈婶高兴得直抹眼泪:“哎呦!这可真是……大喜事!大喜事啊!”

钱昌捋着胡须,笑得开怀,“那定亲宴就设在五月,让临州城都沾沾喜气!”

这边正热闹着,门口又是一阵喧哗。只见花解语领着一群澧棠阁的管事伙计,敲着锣打着鼓就进来了,后面还跟着捧着各色礼物的青栀等人。

“东家大喜啊!”花解语声音嘹亮,笑吟吟地作揖,“哎呀呀,可算盼到这天了!咱们东家都快三十的人了,终于肯把心定下来娶媳妇儿了!小春春,您可真是功德无量!”

一时间,白宅里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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