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暖见她站在雪中,脚边的雪堆叠而起,像个美丽而落魄的雪人,不由上前一步,宽慰道,“小姐,没事的,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林如雪抿着唇,看向天边的斜阳,赤红的光落在她的脸上,将她的眼睛照成了美丽的宝石,她摇了摇头定了定神,才对丽暖说,“再来一次。”
就当是最后一次。
她脱下厚重的狐裘,轻装上阵,踏雪前行,低温让她奔跑时呼出的热气化作烟雾,纸鸢从地上摇摇晃晃地升起,又跌跌撞撞地落地,还是不行,还是要再快些,她憋着一股气,跑得更快些,要更快些。
“太好了小姐!有风了小姐!”
树头的雪被狂风摇得乱晃,丽暖赶紧把纸鸢放开,这阵冬日的风在一瞬间挟裹着纸鸢,带它去了更远的云天,林如雪紧紧拽着手中的线,操纵它稳步上升,就这一阵风,就这一阵风,让我抓住这阵风吧。
丽暖跑到了林如雪身侧,抬头喜悦地望着暖阳下的纸鸢,像一只自由的鸟,“小姐,真的飞起来了,飞起,诶。”
“怎么掉下来了。”
“没事。”林如雪握紧手中的线筒,长睫毛掩去眸中的情绪,“鱼儿已经上钩了。”
高飞的纸鸢被侍卫射下,呈给了銮驾里高坐的男人,男人鹰鼻深眸,薄唇比常人要凉薄几分。
“有意思,这般天气,放纸鸢的究竟是何等人物。”
侍卫将林如雪带出来,她穿着薄衫,纤弱的身躯沾染上风雪,面上不施粉黛,黑发在风雪中飘舞,愈发显得风姿绰约,仙人之姿,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见她弯腰行礼,声音清而冷,“臣妾拜见皇上。”
盛凛打量着眼前的美人,三年过去了,连云月的美貌不减当年,因着三年的幽禁生活竟让她有了几分清冷孤傲的气质,像盛凛这样的人,将人利用完了,也就抛到了脑后,无所谓忘恩负义,毕竟弱肉强食,丛林规则本就是如此,他此时也不觉得对过往愧疚,眼下的心境只是觉得有趣,三年前连云月对自己痛恨在心,几次想要行刺自己,如今为了见自己却颇费周折,很难不令人起疑。
“贵妃这般费力要见朕一面,所为何事?朕可还记得,三年前,贵妃为了父兄,可是将朕拒之门外。”
心口升起尖锐的恨意,林如雪知道,这是属于连云月的恨意,可此时不是报仇的时刻,她敛神膝行几步,地上的雪透出的寒意令她半身僵硬,她重重地行了一个拜礼,抬眸望向盛凛,凤眸竟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淡色的嘴唇微抿,“臣妾,臣妾只是不愿再受苦罢了。”
说完她抬袖擦去了眼角的几滴泪珠。
盛凛定定地看了她几瞬,连云月的美貌大姜找不出第二个,她柔顺体贴,性子温软,若不是他们二人之间的血海深仇,他觉得他们能一起走很久,将她打入冷宫,也只是为了搓磨她的傲骨,让她放下仇恨,继续讨好自己,他以为时间要更久一些,没想到三年过去,就能将人心底的仇恨抹去,想来也是没有骨头的东西。
“既然贵妃已经吸取了教训,那便迁出冷宫,一切都照旧吧,贵妃且好生休息,今夜朕会过来。”他说这话时,林如雪能看到他眼神里的轻蔑,他在轻视连云月,轻视她没有傲骨,没有为自己的父兄守节。
守节?
人都要活不下去了,谈何骨气?
只有活下去,才是真本事。
贵妃有权选择自己手里的人,林如雪点了王公公来伺候,王公公喜不自胜,跪在地上,高高举着金镯子,“贵妃娘娘的镯子老奴一点不敢动,就等着献回给娘娘您呢。”
“王公公的嘴果然过人,本宫既然点了你,你以后便是本宫的狗,本宫好好的,自然有你一份富贵荣耀,本宫若是败落了,你这条狗也落不着好,你可知了?”
林如雪坐高位,头上的玲珑珠翠富贵夺人,她依旧穿身狐裘,可气质愈发冰冷如霜,王公公哪敢不从,他本就打算投奔一门贵人,可贵人都有自己的盘算,哪里会要他一条半路犬,如今的安排对他来说是天降的大福气,忙不迭地磕头,“奴婢自当为娘娘肝脑涂地。”
“既然清楚了,那便下去。”
当夜,盛凛果然过来了,林如雪装扮得像朵娇美的花,这般的相貌没有哪个男人抵挡得住,鸾凤和鸣,床幔摇晃到了第二日,林如雪起床的时候,赏赐的人跪了一屋,“都下去吧。”
丽暖年纪小,喜形于色,“太好了小姐,我们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外边的宫人都说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赏赐,可见皇上真的很喜爱小姐。”
“喜爱那便好。”林如雪比划着头上的钗花,“吩咐你的事儿都办好了吗?”
连家满门被清算后,只有些不太相干的分支流落在外,虽然远离了京城的是非,但是也过得十分凄楚,林如雪收拢王公公也是看在他圆滑灵活,与宫外的势力颇有几分联系,这次恩宠得的赏赐,她都准备换成银两送出宫,虽然顶不上大用,也能给那些被无辜牵连的族人一些安抚。
丽暖点点头,“王公公说都处理好了,但是小姐。”
“有话就说吧。”
“王公公说,这些旁枝虽然收下了银两,但是对小姐您之前的做法还是颇有微词,这样我们还要接济他们吗?”
林如雪放下簪花,面上没有波动,“猜到了,易位而处,我也不会原谅以前的自己,他们也是被我牵连才过上了这般的日子,总不能我帮了他们一些,就要求他们就对我感恩戴德,尽管他们怨我,但是能补救的事情我还是会做。”
“小姐,你真的变了很多。”丽暖痴痴地看了她许久,眼神里流露出赞赏,“以前的小姐从来不会考虑这些,你更在意的都是皇上的感受。”她说到这里,自觉说错了话,连忙把嘴巴捂住,眼神有些惊慌,“小姐,我,我。”
“没事,以后对着我,你都可以说,把你觉得对的说出来。”林如雪并没有斥责,而是神色如常地挑选头上的饰品。
女为悦己者容,丽暖很明白,以前小姐还没出嫁的时候,也会精心挑选衣物和首饰,只为了见当时的皇上一面,可她看现在的小姐,半点娇羞缱绻都没看到,更像是当作一项晋升的工作。
“小姐,你如今对皇上还有爱吗?”若是没有爱,小姐怎么可能会愿意服侍他,若是有爱,为何小姐脸上一丝爱意都没看见。
“我爱的是荣华富贵,我爱的是活下去,我爱的东西很多,但是都与活人无关。”
林如雪细细勾勒她的长眉,屋内细腻的光影刻画出她倾城的美丽,丽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她彻底确认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小姐,小姐从来都很天真与残忍,她的天真在于从小被父兄保护得太好,以至于连犯错都显得格外懵懂残忍而不自知。
明明知道了眼前不再是自己的主子,丽暖却反而安心了起来,直觉告诉她,她能跟着这个人走得很远。
从连云月重得圣宠之后,皇上便很少去其他嫔妃那儿,后位又空悬,于是林如雪便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许多风言风语顺势而起,无非是对林如雪没有风骨的抨击,身负家仇之恨,却对仇人奴颜卑膝,不配为人。
丽暖也听到了这些话,她犹豫要不要告诉林如雪的时候,林如雪却告诉她,“在外边听到什么话都不要带回来,你我如今只需要在意能得到什么,至于他人的评价,无法使我们温饱,风骨二字说来,也不过是绑架世人的说辞罢了。”
“不过这皇上已经数月没去过其他妃嫔那边,的确不好。”林如雪喝下避子汤,拧着眉,“他这般,让我成为了所有人的靶子,也是好狠毒的用心。”
当夜,**过后,林如雪伏在盛凛肩头,气息浅浅,“听闻林美人近日新学了好几支舞蹈,我偷偷去看了,的确不错,皇上若是得空,可以过去看看。”
“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把朕往外推?”
“怎么会呢?”林如雪在这时候褪去了冰雪模样,凤眼微翘,眼波流转间似有无尽的风情,“只是臣妾过几日要来月事,总不能老是跟之前一样陪着皇上瞎闹。”
她轻而缓地抚摸着自己平坦而白皙的小腹,语气里有几分怨怼,“臣妾这肚子一直不见动静,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月信期也侍寝了,见血总是不祥之兆,臣妾还是怕。”
连云月侍寝多时,却一直不见有孕,盛凛一直心存怀疑,觉得她背地里动了手脚,不愿给自己诞下龙嗣,如今她这样的表现反而让他卸下困惑,只笑道,“朕见了月儿,便只觉其他人都是庸脂俗粉。”
“多谢陛下垂怜。”林如雪轻轻地靠在他肩头,柔弱无骨般,浓黑的瞳仁在盛凛看不见的地方带着凛冽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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