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徽猷殿出来后,魏王便带着侍从匆匆往湖边赶去。
侍从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陛下忽然出来了,又过了半刻自家王爷也从徽猷殿中离开,接着便又往湖边去。
路上侍从不禁多问了一句,魏王便道:“事情谈到一半,皇兄说他和什么婕妤……哦敏婕妤约好了,便先去见她了。”
他显然对天子后宫那些事一点兴趣没有,所以连什么人都没记住,想了半天才想起对方叫敏婕妤。
至于皇兄和敏婕妤约了什么,他完全不关心。
毕竟方才在徽猷殿时,他心中都一直惦记这那刚画好的战局。
跟着的侍从见他如此急切,不由地说了句。
“王爷,眼下大恒国富兵强,周遭小国皆岁岁进贡,多年也不见有战事了,您为何如此沉迷于用兵一道?”
尽管还是皇子时的魏王曾自请去边关历练,可眼下也过去了十余年,旁的亲王郡王全都领着食邑过着自己闲散日子,也唯有魏王才这般对战事上心。
只可惜眼下并无战事,也就无处让魏王施展。
“没有战事又如何,本王看兵书、学用兵不过因着兴趣罢了。”
他原就只是自己对这些感兴趣罢了。
只是无人能和他探讨。
他的那些同族兄弟们,各个都只想着做个闲散王爷。朝中的武将们,在没有战事的情况下,谁也不会轻易和他探讨这些战术,更别说他常年在自己封地。
这回入京也是奉了圣旨,因想着时日长,便着人带了那些兵书和大恒战纪,他无事的时候好看。
今日原本是无事的,因此便来这行宫的湖边散步,走着走着突然就想到这几日自己一直看的百余年前博羽山一战。
于是便就地取材,捡了根树枝开始分析战局。
谁知刚画好,御前便来了人寻他,说陛下有旨叫他去徽猷殿议事。
于是只能将眼前的事暂且搁下。
“适才若非御前来了人,本王早已想出应对之法。”毕竟他就是因为走着走着有了法子才临时起意打算还原战局图的。
正说着,两人到了方才他画图的地方。
魏王也没细看,直接蹲下.身子拾起方才随手放在一旁的树枝便要开始继续分析。
——然后便怔住了。
他方才分明只画了敌方的布置,己方还没来得及画。
可眼下这战局图上,己方却多了两道进攻方向。
一道从山下左翼有两个营步兵利用山地优势疾行至山顶,趁夜色毁掉敌方的火器营。
另一道则由两个军轻骑兵直面敌方重骑兵,吸引火力。
同时派斥候往……
己方占据布置到了这里突然断掉,没了下文。
显然那来分析占据的人也和魏王一样,应是中途断了。
可即便是眼下这样的布置,也给原本死局的己方带来了一线生机。
魏王手中握着树枝,凝望着这战局图良久,半晌才忽然开口问身后的侍从:“博羽山脚左侧是什么地形?”
那改了他战局图的人只写了利用地形优势,可并未写明是什么地形。
侍从也被他问得有些迷茫。
“王爷,这、这小的也不知道啊。”王爷那些兵书战纪他根本就看不懂。
魏王此时显然也想到此处,因道:“罢了。”
他站起身。
“纸笔可有带着?”
这东西他一般都会吩咐侍从随时带着,因而侍从忙应了句说带了。
接着便从怀中掏出纸笔。
“画下来。”魏王道,“将这地上的图原原本本地画下来。”
当初为了能更好地研究,他特意没有看当年成宗是如何布局的。
因此眼下,他要将这人的方法带回去好好研究,看看这人的战术和战纪上的是不是一样。
.
另一边,孟霜晚连衣衫都没来得及换,便匆匆赶往季修仪的芙蓉殿。
因着她从湖边赶去,故而她到的时候,一切差不多已经尘埃落定。
但这一路上她也从若月的口中知道了大致情况。
原来今日敏婕妤自甘露殿出来在行宫四处散心,好巧不巧遇见季修仪,两人之间也不知说了什么,季修仪竟失了理智砸了敏婕妤所戴的孔雀发簪。
陛下知晓后震怒,下旨严惩。
孟霜晚乍一听得这缘由时还有些奇怪。
不过一个发簪罢了,怎值得陛下动如此大怒?
可当她到了芙蓉殿后,仔细听了前因后果才明白。
原来季修仪砸的发簪乃陛下亲赐的,且她在盛怒之下还逼得敏婕妤在宫道之上跪着,两件事相加才导致了陛下震怒。
孟霜晚到的时候陛下已经下了旨。
季修仪举止无状,仗着位份刁难嫔妃,降位美人,禁足芙蓉殿。
便是过些日子回了皇城,也一样禁足,无诏不得出。
如此惩罚其实过重了。
即便是季修仪砸了陛下所赐物件,又罚了敏婕妤。
从位列九嫔到八品美人,再加上无限期禁足,季修仪以后算是毁了。
更何况这事情将将发生,怎么也要查清楚了再做决定。
因而本着总领六宫的想法,孟霜晚在知道陛下的处置后开口劝对方先差清楚再说。
万一中间有误会呢?
可陛下听了她的话后冷言道:“此事朕亲眼所见,她将那孔雀发簪砸在地上,又罚跪敏婕妤,恰好被朕撞见。皇后难道是想说,朕的眼睛出问题了?看见的都是假的?”
孟霜晚确实未料到会是如此,忙道:“陛下恕罪,臣妾并无此意。”
天子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略一摆手,吩咐身边的人。
“从今日起,季美人若踏出芙蓉殿一步,朕唯你们是问。”
那几人忙唯唯应诺。
而一旁被天子特意叫来的嫔妃更是不敢则声。
原本她们都不用来的,陛下为何让人特意去叫她们?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孟霜晚自然也明白。
若是以往到了这时候她定然不会再多说一句。
可今日她着实觉得陛下罚的太重。
因而她深吸口气,接着再次开口。
“陛下,季美人确实有错,可罪不至此,她毕竟侍君多年。先前郑婕妤也并未降位禁足,季美人她……”
“够了!”似是不想再听她说下去,天子竟当着诸位嫔妃的面直接打断孟霜晚的话。
这还是陛下第一次,在嫔妃面前如此不给她留面。
孟霜晚在对方出声时心上狠狠一跳,脸色也骤然泛白。
周遭嫔妃眼中也显出些惊愕来,似是未料到陛下会如此厉声斥责皇后。
“朕意已决。”天子没有在意她煞白的面色,反而冷着声道,“你说她罪不至此,但就朕所知,这疯妇原就对敏婕妤心中有怨,前些日子唯有她没送贺礼。平日里对着敏婕妤明嘲暗讽,朕念她侍君多年都不计较,可她愈发得了意,今日不过因觉着敏婕妤说话刺心便能砸了朕赐给敏婕妤的发簪,对敏婕妤私自用刑。如此心窄狭隘之人,朕未废她已是留情。”
他这话说完,原本一直瘫软在地没作声的季美人忽然自嘲一笑。
“疯妇……”她低喃着这两个字,“疯妇,哈哈哈……”
她十四岁入潜邸,伴君十余年,最终落得个天子口中“疯妇”的评价。
何其可笑?
何其荒唐?
她的举动没能引起天子的注意,天子的视线落在皇后身上,接着缓缓扫过诸位嫔妃。
“朕知晓,近来你们都觉着敏婕妤盛宠,心中自然不忿。但朕最厌嫔妃争斗,你等且记着,这样的事,日后朕不想再听见,若不然,再伤了敏婕妤的,尽数没入掖庭。”
宫妃贬为庶人后没入掖庭。
陛下的意思便是,谁再敢对敏婕妤下手,便统统废位。
这样的惩罚让众人不敢多言,纷纷福身应诺。
毕竟皇后都被斥责了,更何况她们?
孟霜晚却没动作,只是维持着先前福身的姿势。
半晌后,天子才起驾离去,出殿前还不忘留下一句。
“敏婕妤跪伤了双膝,这几日要养伤,就不必去观风殿晨省昏定了。”
这话是对孟霜晚说的。
孟霜晚闻言羽睫微垂,接着应了一声。
“诺,臣妾遵旨。”
直到天子彻底离开芙蓉殿,孟霜晚才缓缓起身。
她没去看那些嫔妃的神情。
她知道,这些人的眼中应当充满了对陛下震怒的惊惧,和对她这个皇后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不留情面斥责的同情。
今日过后,只怕这些嫔妃都有了共识。
如今在陛下心中,比起皇后,敏婕妤显然分量更重。
孟霜晚走到季美人跟前,慢慢蹲下.身子。
“抱歉。”她的声音轻缓,带着内疚,“本宫护不住郑婕妤,也……护不住你。”
身为皇后,后宫之事本应她来决断,可陛下再三插手,且都是为了敏婕妤,愈发显得她这个皇后无能。
可真的如此吗?
究竟什么原因季美人心知肚明,这殿内的嫔妃也十分清楚。
“殿下……”季美人看着眼前的人。
尽管她方才听了陛下称她为疯妇心中十分难受,可她知道,皇后只会比她更难受。
今日过后,宫中盛传的帝后鹣鲽情深只会成为过去了。
陛下和皇后过往种种不过是相敬如宾罢了。
对敏婕妤那才是……情根深种。
显然孟霜晚也意识到这点,她离开芙蓉殿回去后便将自己关在了寝殿中,一个人待了许久。
身子靠着身后的凭几,她的视线望着前方,却不知落在何处。
额间隐隐作痛,仿佛有尖细的针一下又一下地往额间扎入,叫她的眉心愈发蹙起。
回想着这些年的一切,和这两月发生的事,孟霜晚愈发觉得这日子过得没劲极了。
自嫁给陛下后她当了十余年的贤妻。
世人都说她贤良端淑,乃天下女子之典范。
她的夫君也这样认为。
日子长了,孟霜晚自己也觉得她应该就是这样的。
可是……她真的好累啊。
明明最开始,她不是这样的。
闭上眼时,一滴清泪从眼尾处缓缓沁出。
看到有人问上一世的事。
其实不是很难猜,这么说吧,敏婕妤从某种意义来说,就是宫斗上位重生文的女主,只不过在这里她是女配而已。
另外,这是我最后一章存稿了(叹气)
以后如果我0点更新不了,我会按照以前的惯例挂假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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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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