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光圈往前扩散,身侧白墙倒映两条长长灰影。
晏知愉昂头回视,低头挪动脚步,拉开安全距离。
谢宴洲眸光压低,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狗绳。
微烫的体温擦过指尖,她蜷了蜷手。
两人无言走过通道,谢宴洲带她进入高层专属的透视电梯。
轿厢温度适中,环绕清淡大吉岭茶香。
晏知愉首次乘坐这种电梯,好奇得双眼碌碌,手掌按在扶手上,趴着玻璃罩往下探。
谢宴洲见她目光闪烁,不自觉走前,站在她的角度看她眼里风景。
“还好外面没人,不然我们就像娃娃机里面的奖品。”她缓缓回头,和他分享见解。
谢宴洲目光微顿,无情地打破她的幻想,“这是单面镜,外头看不到里面。”
真没想象力!晏知愉扭回头,不想再和他搭话。
电梯匀速降落,独有一层灯火明亮,她看下时间,腹诽哪个资本家19点半还不放牛马下班。
谢宴洲神情淡漠,冷白指尖按住暂停键,再按回上层按键。
晏知愉在旁边看着,顿时真相。
男人牵着小狗走出去,她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静悄悄记录他剥削劳动者的罪行。
长廊两侧有多个不同风格的空间,她左右看看,原来这层是森望的内景摄影棚。
剧组拍夜戏在所难免,那还可以理解。
谢宴洲款步走进亮灯拍摄中的摄影棚,房内高达6米,布置大批绿幕布,数位演员悬吊威亚在拍仙侠剧,坐在后方的副导演见他进来,连忙起身相迎。
晏知愉则完全没看路,前面一站定,她就直直撞上他的脊背。
“哎,”她踉跄后退,皱眉揉揉额头,小声嗔怪,“你干嘛突然停下。”
副导演侧头往后探,这才发现男人身后还藏着一个娇小身影,“这位是?”
听到声响,晏知愉仰起头,不知不觉走进片场。
目视小兔子从嘴唇微嘟到抬眼震惊,谢宴洲眼角轻微上扬,缓缓抽回眼神。
“我,”娱乐公司盛产八卦,晏知愉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遂即从谢宴洲手里夺回狗绳,再次借用狗脉,“我是谢董小狗的助理。”
副导演愕然,感慨有钱人的世界真难懂,豆丁小狗还要配个漂亮助理。
谢宴洲任由她小嘴叭叭,转头询问副导演工作情况。
晏知愉不陪他们聊,牵着雪糕四处参观。
国内的内景拍摄少了些力感,与她在耶鲁学的那套区别蛮大,东亚影视作品的底蕴多为内敛,有很多值得她学习的地方。
逛到拍摄组后面,仰头看了会儿半空中飞来飞去的演员。
她眨下眼睫,敛回羡慕的目光。
“卡,中场休息半小时。”导演拍手喊停,参演的艺人徐徐降落,道具组上前解威亚。
场面稍乱,她走到侧边让路。
女一号郑琳娜走出片区,远远瞧见人群中矜贵气息满溢的男人,急着让助理帮她补妆。
她们站的地方光线不好,转头看中左边位置,两人急匆匆跑前,却被一只小狗挡住前路。
郑琳娜不爽地瞪向狗主,明显不合身的穿搭,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穷馊,她当即含沙射影:“谁这么没品带狗上来啊?”
晏知愉玩手机的指尖突地顿住,抬眼环视,这片区域只有三个女人和一只狗,另外两人是一伙,还鄙夷地看着自己。
思考片刻,她顿悟:她们在骂谢宴洲!
带雪糕进片场的是那个男人,他被骂又和自己无关,捋直思路,她继续低头玩手机。
对面站着的两人想不到她竟敢无视她们,郑琳娜作为内娱当红炸子鸡,小花见到她都低声下气,而这无名小辈居然抢她要的位置。
郑琳娜忍不下这口气,立马上前推搡她的右肩,尖声怒骂:“你眼瞎还是耳聋?”
晏知愉被推得退了几步,她柳眉微蹙,捂紧僵直的右手。
深度怀疑遇到狂躁症精神病人,晏知愉望向艺人身后的助理,“她发病了,你还不赶紧带走,万一伤害到其他人怎么办?”
助理没想到有人胆子这么大,敢直骂一线小花,又觉得对方有几分道理,要是被狗仔拍到又得砸几千万压稿费。
她立即上前拉住郑琳娜,“别置气,那边更要紧。”
郑琳娜朝她翻个白眼,愤愤离去。
晏知愉也翻了回去,牵着雪糕去找它爸。
穿梭回原路,她从快就找到谢宴洲,导演组和演员围在他身边谄媚,一群人谢董来谢董去,点头哈腰就差长条尾巴。
意外看到骂他的疯婆子也在献媚行列中,她眉心微拧,纠结要不要提醒他小心有人背刺。
谢宴洲不经意间抬头,就见小兔子一脸迟疑站在人群外围,每个人都朝他走来,独她一人一而再再而三逃离。
他冷着姿态,撇开阿谀奉承,双手插兜径直走到她面前,“回去了。”
“谢董,您要走了吗?我刚叫了宵夜,有买您的份。” 郑琳娜扭动身肢追上来,眼神柔媚地仰视谢宴洲,暧昧的姿态如绿蔓缠枝。
晏知愉打量娇柔如春水的女人,合理怀疑她病情复杂,不止狂躁,还有可能患上双向分裂症。
太可怕了,她担心再次中伤,赶紧拉着雪糕走远几步。
谢宴洲未回应快要贴到身上的女人,正准备离开,刚迈出一步,右手却被柔肢攀上。
他稍稍侧头,冷眼俯视,目光参糅明晃晃的警告。
郑琳娜顷刻打个冷颤,迅速缩回手,指着前头来个祸水东引。
“那个女的带狗进来影响我工作,我好怕,也担心您会被咬伤。”
晏知愉耳闻关于自己的闲言碎语,索性站定下来看对方怎么演,怕学不到恶心人的精髓,她还特意走到两人面前,认真端详疯女人的演技。
耐心等到对方演到要哭不哭的境地,她才扬起下巴警戒谢宴洲:“你别被美色骗了,她刚刚骂你没品。”
谢宴洲对上她清澈的眼神,转回眸盯向郑琳娜,冷不防勾起唇角,“是吗?”
“不是,您别听她胡说,我骂的是牵狗进来的人。”郑琳娜解释完,还不忘再骂她一句:“贱格(下贱)。”
片场瞬时冷寂,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望向场中最有权势和话语权的男人,等待他的裁夺。
悬在天花板的大白灯照得场内光亮通明,古装与现代装的人围在一起,古今分明,有种穿越时空的幻觉。
现场气氛僵冷,谢宴洲眼底一点一点暗了下去,薄唇渐渐弯出漂亮弧度。
他一笑,不少人看红了脸,导演组却吓得集体低头,这下完了。
静默片刻,他掀起眼帘,转头冷声吩咐导演组,“换人。”
头上高吊的铲刀直直下坠,导演组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换谁很显而易见。
只是,没人想到女一号就这么殉了。
郑琳娜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嘴唇抖动,不敢相信抢那么久的角色,居然就这么没了。
她面目狰狞地追上去挽回,却被外面冲进来的保镖拦住。
场面顿时混乱,有人张牙舞爪,有人愁眉苦脸,大部分人都在好心相劝别不自量力。
晏知愉还想继续看戏,突觉左手腕一紧,抬眼就看见谢宴洲颀长挺立的后背。
他步伐沉稳,一步一步牵着她从混乱中抽身。
离开片场,他松开手,接回她手里的狗绳,一言不发朝电梯间走去。
晏知愉轻快跟上,侧头看他几眼,男人虽面无表情,却低压漫延。
也是,谁被疯子闹上都会不开心,她贴心地保持安静。
电梯直降一楼,远远瞧见那辆京牌普尔曼,晏知愉想了想,决定坐副驾驶。
保镖先前走到后座,打开两个车门,她偏不坐,溜到前面,弯腰一看,李秘书坐在座椅上。
“晏女士,您和谢董坐后面。”李安夷按下车窗,好心提醒。
晏知愉遗憾地垂头,走到后面,矮身进入后座。
车辆打灯汇入车道,她百感交集,每次坐进这辆全球限定的名流座驾,她的心情和境遇都有所不同。
第一次时狼狈不堪,第二次时紧张兮兮,第三次时,她才放下心品味豪车的舒适。
乳白色真皮座位贴合人体工程学,她好喜欢,于是上网查下价格,很好,心死了。
车辆缓缓行驶,走过繁华夜街,霓虹广告牌滑过车窗,留下一束束彩光。
车内亮着暗橙色微光,静谧得只剩下雪糕偶尔哼哼唧唧的撒娇声,她偷偷看向左边。
谢宴洲双手交叠望向窗外,两人之间隔着一只暖场的雪糕,可她单从侧面,就感受到男人身上延展出来的幽深寒意,比早春凉夜还要冻上几分。
她抬眼看向左侧窗户,微芒加深男人面部轮廓,深色车窗清晰倒映他面若凝霜的脸庞,还有她在后面观察的眼神。
远光一盏一盏掠过,谢宴洲微微转眸,从窗中斜睨她的影子。
前方红灯,外头光照稳定下来,车窗清晰倒映出两人光影,两道视线猝不及防触碰,晏知愉两眼瞪大一瞬,立即转回脑袋。
心脏不受控地剧烈跳动,思绪混乱间,她拿起手机假装很忙。
谢宴洲的眼眸掠夺意味十足,短短两秒,她莫名有种死里逃生的危机感。
路面大排长龙,谢宴洲降下车窗,晚风伴随几声喇叭音吹了进来,消融车内冷寂的气氛。
晏知愉绷紧的神经渐渐松弦,拉过雪糕到怀内揉蹭,开心不到两秒,就听到一声冷冽轻笑。
“你倒是会借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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