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雨销不再说话，平静如温水地看着他。
“外面的事我来解决。”林烬桁转身过来，掌心放在她发顶，“你相信我。”
“我累了。”秦雨销轻轻拨开他的手，“你们林家的枝头太高，风太大，我骨骼轻贱，总要担心哪天会摔下来。”
从小镇女孩一跃成为顶级豪门世家的少夫人，这样的阶级跨越可谓是一步登天，是无数人艳羡的可遇不可求，可于她而言，从来一层无法诉诸于口的枷锁。
他拥有诸多选项，可她只有他。
林烬桁落空的掌骨收紧，只有虚虚的空气。
他薄唇微抿，静默地看着她。
病房里静得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半晌，他声音有些沉，“我不想离。”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林烬桁垂着眼，在她面前慢慢蹲下，握住她一只手，“我不是故意不联系你的，研究基地那边管控电子设备，我每天都很想你。”
他抬起眼，眼圈有些红，“你的状态桐姨都有记录发给我，每一天的我都看了，我知道你不开心，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哄你。”
“不是你的问题，”秦雨销慢慢从他温热的掌心抽回手，“我们恋爱前我就说过了。”
“我小时候总是一次一次地向家人求证他们是爱我的，一次次失望，最终发现根本没有人爱我。”秦雨销原本想笑，但唇角僵得弯不起来，“跟你在一起，我也是不断地在求证你爱着我，质疑你的真心，担心你对我的感情减少，更害怕你会爱上别人。”
“也许没有爱也可以过得很好。”她忍住鼻尖的酸涩，“你总说我是小孩子，哪有人会一直不长大啊。”
一段感情走到尽头，不一定是不爱了，还有可能真的走不下去了。
她不想一直活在自我怀疑里。
林烬桁盯着她，眼底像是蒸腾起了雾气。
他在这一刻清楚地意识到，想走的人留不住。
他手臂撑着床沿，慢慢站起来，偏过头不看她，下颌到喉结的线条绷得很紧，声音也哑得厉害，“你有没有想过孩子怎么办？你把他带到世界上，不给他一个健全的成长环境吗？”
秦雨销沉默不语。
“你先养好身体，有问题我们慢慢解决。”林烬桁恢复冷静，敛起眉目，摸了摸她的头，“别乱想，好好休息，有什么想吃的吗？”
秦雨销不应声，慢吞吞扯着被子侧躺下，背对他缩成一团。
林烬桁一直守在床边，直到有关工作的电话响起。
集团的事忙起来就没个完，一连几天他只能抽出零碎的时间在医院陪着秦雨销。
医生说生产过后母体内的各项激素快速下降，由此会产生一系列抑郁症状：
感受不到温暖和快乐，看不到希望，情绪混乱，敏感且偏激。
严重者甚至会有自杀倾向。
林烬桁竭尽所能地陪着她配合专业人员做身体康复和心理疏导，可她越来越寡言少语。
以前爱笑爱闹的小姑娘，如今像朵花一般慢慢枯萎，他深感无力的同时自责又愧疚，想尽办法补偿她。
但得到的只有她封闭起来的平静和越来越黯淡的眼神，林烬桁感觉自己在面对一座逐渐飘远的孤岛，四周是怎么也跨不过的汪洋。
第六天，林烬桁在会议上接到医院的电话。
秦雨销从病房窗户跳了下去。
……
……
抑郁的人是不会意识到自己生病了的。
秦雨销会和桐姨说笑，和看护阿姨聊天，逗一逗保温箱里的孩子。
只是突然有一瞬间，耳中孤寂无声，四面八方都变得虚无，只有她一个人如溺水一般，切断和世界的关联。
无法呼吸，逐渐沉入海底深渊。
病房在三楼，她跳下去后所有人都吓傻了。
只有她自己感到了解脱。
楼下是松软的花园泥土，秦雨销静静缓了许久，氧气重新进入身体，秋日的阳光有些刺眼，桐姨和一群人在光芒里着急忙慌地跑过来。
秦雨销慢吞吞地站起来，被惊慌失色的医护人员们紧张无比地抬去检查。
林烬桁中止会议赶来医院，医生递来检查报告单，“骨头和脏器都没有问题，只是有些软组织损伤，养几天就好了，最大的问题还是产后抑郁。”
林烬桁手心全是汗，心慌意乱，报告单上的字一个都看不进去，听见这句话怀疑是不是诊错了，“她真没事？”
“病人的骨骼密度、肌筋韧度都要远高于常人，并且下意识地落地姿势也缷去了大部分力度。”
医生见过无数病人，笑着问道：“她应该是个练家子吧？”
林烬桁沉默，眸中闪过一抹晦暗。
……
“啧啧啧。”商乾探出病房窗户往下望了望，“你现在真是长本事了，怎么不上天台去跳啊。”
秦雨销不想理他，盘腿坐在病床上，接过江逾白扒好的石榴，一颗一颗放进嘴里咬碎。
“吐籽儿。”江逾白把手到她嘴边。
秦雨销看也不看，喉咙滑动，全吞了下去。
江逾白将她垂落的发丝顺到耳后，无奈叹了口气，“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
林烬桁走进病房，商乾靠着窗台，熟络地打招呼，“哟，小林董。”
林烬桁面色深沉，视线率先落在头都没抬的秦雨销身上，确认她真的没事。
然后示意胆战心惊地桐姨先出去，扫过这两个尤为突兀的男人，淡声问，“你们怎么来了？”
“来给我们宝贝收尸啊。”商乾戏谑，“没想到她皮糙肉厚的，一点事儿都没有。”
林烬桁听出他的嘲讽之意，“是我不好，没照顾好她，以后不会了。”
“哎呀呀，谁知道以后啥样呢。”商乾摊手一笑，“组织上有新的安排，笑笑得去国外读书了。”
九月份的京州有大丛大丛的灿烂阳光，风从窗户拂进来，卷得窗帘呼呼作响。
林烬桁看向秦雨销，拿着报告单的手微微收紧，“你要去吗？”
秦雨销的师门以内家形意拳为传承，收敛根骨极佳的孩子，培养他们为特殊部门和组织做事。
这些他都知道，只要她不想做的事，他都可以帮她解决。
可是秦雨销轻轻“嗯”了一声。
没有理由，没给他解释。
她总是没有安全感，认为感情总有期限，怕他会变心，到头来她却是先放手的人。
隆冬即至，雪盖满城。
她明明什么都没带，却走得一干二净。
序章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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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序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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