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不去,不代表没有外人帮忙执行。”
萧燃步步紧逼,针锋相对,“我倒是听说,你们这些士族不满长公主执政很久了。”
“……”
沈荔抬眸,毫无惧意地迎上那鹰隼般的目光,有条不紊道:“将军若这般想,便危矣。疑犯胡乱攀咬,将那些太学生拉扯进此案,无疑是两个目的:
其一,这群学生乃国之文脉,随便一篇文章都可传诵千里,倘若其为假象蒙蔽,撰出不利于长公主的诗文,必然动摇民心;其二,纵使没有闹出动乱,然太学生多系世家子弟,族中尊长多有在朝为官者,闹将起来,亦能使其与长公主反目成仇……此计可攻可守、刁钻阴谲,还望将军明察。”
萧燃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女师竟能看到这一层。
虽为长篇大论,却难得不叫人心生抵触。
他慢条斯理转了转腕子,抬眸间带了几分危险的痞气:“我从来不怕闹事。管他什么士族寒门,若让我查到你们与此案有关——杀无赦。”
沈荔也在审视他,目光中有几分懵懂的困惑。
他到底是不是萧燃?
如若是,为何他看她的眼神与陌生人无异?可若不是,虎威军中还有一位容貌异常、擅长使枪的少年武将?
沈荔拿不准,新婚夜他们彼此避之若浼,没有留下什么实质的印象。
何况,她实在不擅长认人。
见少年起身要走,遂直接发问:“尚不知将军尊姓台甫?”
明明是被审的那个人,现在反倒审起她来了。
萧燃不答反问:“你姓王,是晋阳一派还是琅琊?”
沈荔不明所以,然她与长公主有约在先,做女师时不能以真实身份示人,又兼隔帘有耳,还是谨慎些好。
“都不是,无名小卒而已。”
“那么,你这个无名小卒该操心的是,等会找谁来保你。”
说罢少年抬手搴帘,走了。
亲卫“护”着几辆马车入了城,暂时将人羁押在永明寺中问审。
和沈荔料想的一样,几番问答下来太学生只会睁着清澈又茫然的眼睛反复答“不知道”“不是我”几句,审讯之人查不出异样,只得放人。
唯一的突破口,便只剩下何生。
到了午后,寺前车马不息,陆陆续续有各家家主闻讯前来赎人。
又过了一个时辰,佛殿中只余沈荔尚在。
萧燃刚从临时设置的刑房出来,袖边血迹未干,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大步踏入佛门净地,凌寒杀气将洒扫的小沙弥吓得连连后退。
姓何的嘴很硬,血糊住喉咙也吐不出两句真话,弄得人心情烦躁。
他一边用帕子胡乱地擦了擦指上血迹,一边大步朝提审太学生的偏房走去,见到佛殿中那抹纤白玉立的身影,复又往回倒退两步。
光柱斜穿入户,殿中观音神像慈眉善目,她似莲下神女。
亲卫道:“将军,这位女师似乎没什么背景,一直无人来赎。”
这世道就是如此,没点世家背景傍身便举步维艰。
萧燃皱眉,走过去拍了拍门扇。
“怎么,无人认领?”
他倚靠在门上,朝她一抬下颌,“家里有人吗?让他来一趟。”
沈荔转过身来,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方试探道:“有个……夫婿。”
“有夫君他不来?死了?”
萧燃挑眉,神情因不耐而略显嚣张。
沈荔又看了他一眼:“他似乎,眼神不太好。”
是个瞎子?难怪来不了。
萧燃再开口时,声音缓和了一分:“父母呢?兄弟也没有?”
沈氏家主沈筠,是兰京出了名的疼爱妹妹之人。
他本就因妹妹的婚事而郁结于心,冬时还病了一场,若知晓她受困于此,只怕会火上浇油。
沈荔不想阿兄担心。
权衡片刻,她终是解下腰间玉佩,向前递与萧燃:“劳烦将军将此物呈给摄政长公主,她见后,自会证我清白。”
纤白的指尖,几乎与那玉色融为一体。
萧燃接过看了眼,玉上刻着“令嘉”二字,简简单单,没什么特别的。
多半是走投无路了,病急乱投医,竟妄想搬动皇姐出面施压。
萧燃扯了扯唇角,随手将玉抛给一旁的亲卫:“带我的腰牌进宫,照她说的做。”
他倒想看看,这女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手挽长弓的亲卫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便带回了长公主的口谕。
“殿下,长公主口谕,不仅让您即刻释放王雪衣,还、还说……”
亲卫吞吞吐吐,萧燃催促:“还说什么?把舌头撸直了!”
“还说让您好生照料不得鲁莽然后亲自送这位王夫子进宫长公主要见她。”
少年亲卫一口气不带停地说完,眼睛一个劲儿地在沈荔与萧燃之间来回瞟,似是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
萧燃的神色霎时变得古怪起来。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少年拍马向前,懒洋洋斜目,打量马车中影绰的倩影。
“喂,你是长公主的门生?谋士?”
沈荔于马车中燃香静坐,权当做没听见。
方才听亲卫唤他“殿下”,沈荔便基本确认了他的身份。
沈荔,字“令嘉”。
将才她将写有自己表字的玉佩递与萧燃,即便他不认识“王雪衣”,也该认得她的表字。可这人却没有半分反应,压根就是对她一无所知,敷衍到连庚帖都懒得看一眼的那种……
沈荔一想到要与这样天差地别的一个人共度余生,便觉前路渺茫。
萧燃见她不搭话,也懒得再费神,吹了声鹰哨便扬长而去。
承明殿后有一处皇家园林,正值春日,花团锦簇。
女官于前方引路,沈荔始终与萧燃隔着一臂远的距离。
尚未走近,便已听到弓矢破空的咻咻风响。
只见一名紫裙贵女正在花丛间练习射艺,身姿高挑,气势凌厉,箭风带起落花蹁跹,香气与杀气共舞。
这是沈荔第二次见萧青璃。
这个皇权的实际掌控者此刻正松挽着倭堕髻,髻上只简单斜插了一支金簪,双袖以襻膊束起,衣无纹饰,素面朝天,汗湿的鬓发贴服在姣好的面容上,明朗得不像一个杀伐果决、挟势弄权的摄政长公主。
余光瞥见一素一艳,宛若陌生人般疏离的少男少女,萧青璃红唇一勾,瞬间拉弓转身,矢尖对准二人。
萧燃岿然不动,抬臂一攥。
风啸骤止,指间箭尾犹嗡嗡颤鸣,未开锋的铅镞离他的眉心不过三寸远。
修长的指节稍稍用力,箭矢便折断两截,坠落在地。
过招拆招,须臾之间胜负已分。
少年眉间染着狂妄:“皇姐的射艺生疏了。”
“好小子,是你身手又见长了!”
长公主萧青璃将长弓交予一旁的飒爽武婢,在萧燃的肩上拍了一把,方望向一旁颔首行礼的矜贵少女,“令嘉,好久不见。都是一家人,快别见礼了!”
“一……家人?”
萧燃的思绪尚未彻底转过弯,萧青璃已热络地拉起沈荔的手,笑颜明艳:“是呀,可不就是一家人吗!瞧瞧你们这对小夫妻,多般配呀!”
夫妻?
谁和谁夫妻?
短暂的静默后,萧燃骤然看向沈荔。
凤眸微扬,满是难掩的愕然震颤。
萧燃:好好好,瞎子竟是我自己……[鼓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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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02章 眼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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