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瑄王府后维桢多了件烦心事——赵府的那位掌珠小姐自上次接风宴一别就惦记上了瑄王殿下,三天两头的差人送东西来。
头一回送的是绢帕香囊等,这些东西不同于其他大人送来的礼,维桢又念及裴渊渟跟赵祺儒那晚说过的话,不敢直接拒绝。
但他一向不收别人送来的礼,她担心自作主张会惹他动怒。
进退两难间维桢只好眼巴巴的跑去问裴渊渟的意见,结果受了好大一记白眼,她只得叫人家把东西带回去。
第二回换了个侍女,送了一大堆精致可口的点心来,一脸为难的说上次送来的东西被退回去之后,自家小姐大哭一场,连日茶饭不思,这次的东西无论如何殿下都要收下。
看她情真意切,维桢又进退两难,只好再去通报殿下。
裴渊渟见她还是为了同样的事来,甚至怀疑她是故意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这种小事来打扰他,于是当真收下了糕点,不过待人走后让江尧盯着她把东西全吃了下去。
第三回赵小姐亲自登门,大约是被上回收下的糕点鼓舞了,这次又带了一大堆糕点来。
维桢光是看见东西就觉得肚子开始撑得慌了,于是在门口连连回绝她:“赵小姐请回吧,东西也不必再送了。殿下今日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赵怀晓怒目圆睁,觉得这个婢女是存心在为难自己,漂亮的小脸气得一鼓一鼓的:“别以为你有几分姿色就能在这里狐假虎威!见不见我,收不收东西殿下说了才算!你只管去通报!”
维桢觉得自己真是天大的冤屈。
她又又又陷入进退两难。
两头一个都得罪不起,正当她一筹莫展跟赵怀晓僵持不下时,万年不抛头露面的金尊玉贵的瑄王殿下出现了——在她刚跟这位大小姐说完殿下身体抱恙后。
瑄王殿下用他那标准的能溺死人的浅笑立刻就化解了维桢跟赵怀晓的僵局,不过代价是坐实了赵怀晓眼里维桢心怀不轨的形象。
他歉意一笑:“赵小姐怎么亲自登门了。”
赵怀晓被他迷得快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小脸红扑扑,星星眼眨呀眨,双手不安地绞着手帕,刚才的嚣张跋扈荡然无存,作淑女姿态小声的问:“上次送来的糕点殿下喜欢吗?”
裴渊渟闻言淡淡扫了维桢一眼,心想这个问题你问错人了。
为了这位小姐的面子和他同赵大人的和气着想,他换了个婉转的说辞:“本王身弱,一直在吃药调养,医官嘱咐了许多忌口。赵小姐的好意本王领受,至于东西实在是无福消受,只好拿去处理掉了。”
知道实情的江尧在主子背后咧着嘴偷笑。
赵怀晓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的唐突了,连忙道歉:“哎呀!是小女考虑不周了,殿下勿怪,殿下身体特殊小女不该这么贸然的送吃食来的,还好殿下没吃,不然伤了身子就是小女的罪过了!”
维桢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你终于意识到了,你再不意识到我就又要遭殃了。
裴渊渟趁热打铁:“赵小姐古道热肠来探病,本王感念赵小姐的情谊。只是这样私相授受终究是不妥,赵小姐还尚未出阁,若是落人口实误了名声就不好了。”
维桢暗自赞叹他说话周全,他这话一说,既给了赵怀晓一个正当的登门理由又将她与自己撇清了关系,还避免了她再来纠缠,实在是一举多得。
赵怀晓最后瘪着小嘴,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瑄王府。
小姑娘情窦初开,就这样被扼杀在了摇篮里,走的时候满眼的不甘心跟失落,连带着头上簪的水晶蝴蝶都跟着黯淡下去了。
她一走,裴渊渟立刻就收了笑容,含着一点怒意的看着维桢:“怎么从赵府回来之后你成了个傻的?难不成那天跟本王交付真心的时候将脑子也一并交了出来?”
维桢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乖乖受训。
这样的关头她竟然还能分心,觉得殿下生起气来比平时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更生动漂亮。
“本王同赵怀晓说得话那么简单,你竟一句也说不出来吗?本王记得你那日在马车里明明巧舌如簧啊?”他不依不饶,咄咄逼人,言语中充满了讥诮。
维桢只好老实的说:“奴婢不知道该如何回绝赵小姐,不敢轻贱了她的心意。”
这是她的真心话,她在男女之情上的所有认知都来自阿娘。
阿娘就是所托非人,原本只是发卖为奴,偏偏在那个关头怀了身孕,只能更名改姓,用一世委身花楼来换孩子平安长大。
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女子的真心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不可错付、不可践踏,在面对赵怀晓对裴渊渟的示好时她不敢草率,恐因为自己一念之差酿成她终身之憾。
裴渊渟不知道她心里的计较,怒极反笑,一张平时没什么血色的小脸都因为激动泛起潮红:“那来日若是有人穿着嫁衣硬要嫁给本王,你岂不是还要八抬大轿迎她进来?”
维桢知道又说错话了,牢牢的把嘴巴闭起来,用一双小鹿一样纯洁清澈的眼睛诚恳的看着裴渊渟。
“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再应门了,你也别留在外院了,你去膳房里待着。”
裴渊渟眼不见心不烦,把她发配到了王府里最远的边境去。
王府膳房的事务比府内其他地方的繁杂得多,裴渊渟确如上次拒绝赵怀晓时说得那般终日吃药,所以他的胃口并不好,膳房只好顿顿变着花样的把菜式做的精致可口。
又要照顾殿下的忌口,又要兼顾营养,又要色香味俱全,维桢整日光是择菜洗菜切菜就苦不堪言更别提那些厨子了。
自上次赵怀晓的事情之后她就再没见过裴渊渟了,再这样下去她觉得他都要忘了府里还有自己这么一个人了。
一直到八月十三,皇城迎来了一桩盛大的婚礼——皇四子裴祁与赵家长女赵瑾乐完婚。
皇四子裴祁于长宁二十年及冠后封雍王,同年迎娶济宁伯第四女林初蘅为雍王妃。
婚后夫妻二人举案齐眉、鹣鲽情深却一直无所出,最后在皇四子生母贤妃的一再请求下,皇帝选定了赵祺儒长女赵瑾乐,同作为雍王正妃嫁入雍王府。
这些还是维桢在膳房从另外几个女使口中得知的。
上次赴宴维桢只听赵祺儒提过一嘴嫁女儿的事,具体的日期她无从知晓,多亏了流霜早晨说殿下晚上要去雍王府晚膳不必准备,她才知道了婚礼是在今日举行。
膳房的几个女使时常八卦,诸如哪两家是世交、哪两家是宿敌、哪家公子又娶个好夫人、哪家小姐又嫁个好姑爷……这些日子她已经快摸清整个皇城的人际关系网。
传闻的可靠性虽有待考察,但总聊胜于无。
雍王娶亲这样重大的场合,雍王府的王公大臣必然济济一堂,要想掌握更多朝堂上的信息,这机遇再好不过,她得再次随行裴渊渟前往。
但是她现在连见到裴渊渟都难,更别提跟着他出府了。
她一如往常蹲在水井旁洗菜,一时半刻想不出对策,一把青菜抓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洗了很多遍,看着水井里倒映出的自己的脸发呆想的入神。
有脚步声渐近,她以为是其他来取水的女使,便不甚在意。直到水井倒影里移进来一张男人的脸,她吓得浑身一抖差点把手里的菜丢进井里。
“维桢!你就是这么心猿意马的给主子洗菜的?!怪不得主子胃口一日不如一日,日渐消瘦,原来是你做事不用心!”江尧大叫起来,嗓门大的能从院东传到院西,丝毫没有自己吓到别人的歉疚,反而先发制人责怪她。
维桢真想一手刀把他打晕了丢到井里。
“江近侍好雅兴啊,怎么有空来膳房‘监工’啊?”她遏制住他的话头。
这个点不是裴渊渟午休的点,江尧能这么有闲心的溜达到这里来倒是反常。
“殿下让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好好干活。没想到啊没想到,维桢你果然在偷懒!我要让殿下好好惩罚你!”
她觉得裴渊渟对自己还没有关心到这种程度,也没有闲到这个地步,一眼识破江尧在胡说八道,随口打发他:“江近侍要是没有重要的事,我就继续洗菜去了。”
江尧觉得这个姑娘一点也没意思,上回她还可怜兮兮求自己帮忙,这会儿不是有求于人了连几分颜色都懒得给,真势利!白瞎她长一张那么好看的脸,呸!
他失了玩心,正色道:“是主子让我来知会你,要你傍晚随行参加雍王殿下的婚宴。”
维桢愣了一下,她都要怀疑是江尧听到了她的心声于是故意逗她才这样说的。
“怎么?看你的表情你不愿意啊?殿下是看中你有几分小聪明才让你跟着的,你别不识相啊!”江尧又开始自说自话了。
她连忙笑着赔礼:“能被殿下任用是奴婢的荣幸,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呢,江近侍言重了。”
江尧露出“这还差不多的表情”,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威胁她:“你这次老实点啊,不许再弄什么幺蛾子,不然殿下饶不了你。”
维桢笑眯眯顿首:“哪能呢。”
雍王的嘉礼于傍晚时分开始,整个雍王府都挂满了红绸,连带着周围的街道都十里红妆。
天色还没有黑下来王府里的灯笼却已尽数亮起,司乐司的宫人们高奏欢乐,帝后、太子亲临,着冠服,众皇子、大臣也皆至,悉数着冕服或朝服,场面庄重而盛大。
裴渊渟站在众皇子的最末,这是他应诏回京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亮相,即使站在人群之中他也能感受到四面八方如蛛丝一般黏在身上的满含探索的目光。
他幼时也常被这样注视着,那时的他风光无限,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之骄子,从不畏惧这样的万众瞩目。
时过境迁,现今他是罪臣之子,拥有众人避之不及的过往,身份敏感而特殊,早就不能体会从前的心境,泰然自若了。
好在不多时,雍王裴祁就迎着赵家长女进来了。
赵瑾乐身着红色大衫,青色鸾凤纹霞帔配玉带,戴九翟冠,手持玉圭,一改维桢在赵府里初见的浅淡模样,华彩照人,面若桃花,缓步而来。
裴祁着同色九章冕服,青衣纁裳配玉带玉佩,戴九旒冕,同样手持玉圭,和赵瑾乐并行而至。
维祯同众婢女站在最外,隐约能看见赵瑾乐脸上并无喜色,黛眉微微蹙起,眉宇间尽是无可奈何的忧愁。
以赵祺儒的地位和权力,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送自己的女儿去做雍王的平妻,虽然各方面和雍王元妃享同等待遇,但是实在是有些折辱了赵瑾乐。
她明明记得赵祺儒那天在家宴上是表现的那样宠爱赵怀晓,难道还有爱一个不爱一个的道理?
哦,也不是全无可能。
她又想起些往事,淡淡的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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